“跑路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时机。】 “不,是盘缠。” 陆姚掂了掂手中包袱,往当铺柜台上一放。昨夜在路遥房间里搜刮了一晚上,但凡看起来值点钱的都给带上了。可惜看着最值钱的那盏琉璃花瓶,个头大了些,打包不起来。 掌柜老头从柜台后的椅子上起身,扫了一眼她包袱中稀奇古怪的琳琅物件:“都当吗?” 陆姚坚定地点点头:“一共能当多少银子?” 掌柜想了想,伸手比了个五。 陆姚大喜:“五千两?” 掌柜咋舌:“这么会做梦呢?撑死五两。” “五两?都不够买三分地的。”陆姚觉得匪夷所思,拿起一件珊瑚摆件继续道,“你看看这个!血珊瑚,外海鲛人死前吐干浑身鲜血才能形成这么小一个。” 掌柜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阵,皱眉摇头:“所以,有什么用呢?” 陆姚愣住,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好在她编瞎话的本事一流,想了想直接开编:“这可是上好的药材,磨碎了吃下去,至少多活二十年!” 掌柜翻个白眼:“老夫看着像傻子吗?” 陆姚焉声,只得岔开话题,又拿起一颗珠子:“碧落夜明珠,传闻中从天上掉下来的夜明珠,价值连城。” 掌柜不屑:“你也说了是传闻,谁能证明?” 陆姚辩驳:“都说物以稀为贵,即便是个传闻,这夜明珠也是相当珍贵的,怎么也得值个百两银子吧。” 掌柜“哼”一声,转头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堆看起来差不多的夜明珠。 “你挑一颗,我百两卖你。” 陆姚彻底沉默了。 掌柜重新细看了一遍她带来的东西,最后从里面拿起一只冰翡玉镯:“依我看,这镯子还算不错,我能给个三两银子。” 陆姚本想答应,转念想起这玉镯是路遥生母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虽说她本身对这东西没什么情感,但一想起中的设定,难免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罢了,我不当了。”陆姚一摆手,夺过掌柜手上的玉镯放回包袱里,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诶别呀,实在不行十两、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掌柜在后面喊,陆姚权当没听见。 出了当铺,街边尽是为了节庆临时搭建的摊架,花灯脂粉挂饰各种小玩意儿应有尽有。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她顺着气味摸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小摊前。刚从土炉里被捞出来的糯米饼中心是诱人的金黄色,饼边则晶莹剔透,隐约可见包裹在其中的深紫色豆沙馅。 摊架的木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龙神饼,两一个,五三个。 陆姚咽了下口水。这饼看着就能想象到是什么味道,绝不可能踩雷! 于是从兜里摸出五钱,冲买饼的妇人道:“阿姐,来三个。” 妇人一边将饼包进油纸袋里,一边笑盈盈道:“姑娘不是鲤城人吧。” “阿姐好眼光。” 妇人将饼递去:“这龙神饼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做法,咱鲤城人喜欢放红豆芸豆做甜口的,不知姑娘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我这人什么都吃。” 陆姚接过饼,当即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和想象里的味道大差不差。 她看着饼皮里满满当当的红豆,心中生出一丝欢喜。 既然不需要她做任何事情,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阿姐知道鲤城哪里好玩吗?”她问。 “那可多了。”妇人从摊位上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臂指向长街的右边道,“这条街最里头有个荣安茶楼,酥糖和马蹄糕都是一绝。里头说的见多识广,一年到头用的话本不重样。不过这两天龙神节,他讲的大概都是龙神的事,姑娘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听听。” “感兴趣,谢谢阿姐。” 刚道完谢,一旁卖豆花的大哥揣着双手凑了过来:“人大老远跑过来就听个说,多无趣,依我看,姑娘可去泛舟游船,在水道里就能把整个鲤城看遍咯。” “欸,夸张。”妇人推搡他一下,“况且人姑娘一个人来,这几日泛舟的都是什么人?你什么居心?” 很明显,这龙神节参考的就是七夕节,只不过这个世界里没有牛郎织女,取而代之的是龙神和青姬罢了。 一听大哥提起泛舟,陆姚又想起原中鲤城事件结束后,她还得跟谷玄逛街泛舟放河灯互刷好感

度,不由地在三伏天里打了个激灵。 “姑娘一个人不打紧,咱鲤城小郎君又俊又和气,像姑娘这么美的,现寻一个不难。” 妇人一听急了眼,伸手不住地锤他肩膀:“说什么呢?你个糙老汉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锤完回过头来道歉:“姑娘别放心上,他这人就是嘴欠。” 陆姚憨憨一笑,感情眼前这就是一对,她边看他俩打情骂俏,边默默咬下一口饼。 这鲤城的风土人情真是不错,富庶,人也热情,一点也不像被妖怪侵扰多年的样子。 又或者说…… 陆姚抬眼望望天,想来里提过,树妖杀的富贵人大都有些不良作风和行径,导致城中知情的权贵商贾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出不正之举。 也许正是因为有那树妖盘踞在此,鲤城才能周转成现在这样也说不定。 陆姚囫囵吃完一个饼,把剩下两个连同油纸袋一起塞进衣襟里,朝妇人所指的茶楼方向走。 鲤城虽然在风土气候方面称得上宜居,却有三个致命缺点,一是物价太贵,全身上下只能当出五两银子的她肯定买不起这里的房,二是离玉琼山太近,就这几步路几乎等于没逃,三是人太多眼太杂,谷玄随时可能找到她。 总之,这座城已经可以从她的居住候选名单上划去了,偶尔来旅个游倒是不错。 茶楼里座无虚席,甚至连角落都站满了人。 陆姚挤进人堆里,见那台上端坐的说人折扇一开,捋了把胡子不紧不慢道:“今日说什么呢?有了,就说一说这名扬天下的鲤城四大家罢。” 一旁的男子捧着一手瓜子边嗑边道:“竟不是说龙神?” 旁边他的同行人道:“年年龙神节说龙神,不新鲜了。” 男子道:“可这四大家的事大伙儿也都听腻了吧。” 陆姚倒是饶有兴致,比起原里人设背景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的龙神,她更愿意听听这闻所未闻的四大家的故事。 说人接着道:“人尽知琴徐珺,棋冯寻,山火,画柳裕,那么有谁知道,这其中哪位才是四大家之首?” 人尽知? 陆姚表示她不知道,一个名字都没听说过。 台下瞬间跟炸开了锅似得。 “山火,定是山火,一字千金无人能及。” “自然是徐珺了,一曲破阵雷霆万钧。” “都乱说,必是冯寻冯宰相,天下为棋盘众生皆棋子,一子落定扭转乾坤!” “这四大家之首众说纷纭,而今最叫人信服的……”说人拍案,折扇合拢指向台边的一幅挂画,“正是这画柳裕。” 台下再次小爆发出一阵动静,或因猜对而欣喜若狂,或因答错而垂头丧气。 说人道:“有的人先别不服气。首先这柳裕,是四大家里最早出现的一个,已是七百年前之人。其次,琴棋不在形难论价值,画却可以,柳裕的画,其价值比山火的字高出数倍,一幅《无题》千两黄金,堪称有市无价。” 陆姚觉得迷惑极了,凭什么她的血珊瑚和夜明珠加一起就值二两银子。 简直不可理喻。 她朝人群中挤了挤,顺着说人刚刚指过的方向看去,不禁呆住了。 那是一幅藤花图。花开如蓝紫色瀑布,倾泻而落,几片单薄的绿叶点缀其中,更显花簇的强势盛景。垂落的花簇末端攀着只淡墨色的蝴蝶,像是随时会从画中飞出般栩栩如生。 但画面本身带来的冲击力只占她失神原因的一小部分,更多是因为此次鲤城作祟的,正是一只古藤树妖。 她就说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来个四大家,二者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你这茶楼什么来头?挂得起千两黄金的画?”有个响亮的声音冲出人群。 周围人嘻嘻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幅自然是临摹品了。”有人回他,“小兄弟外乡的吧,出茶楼左拐不到十步就是画铺,像这样的临摹品多得是。” 陆姚心虚地低下了头去,她刚才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来着,幸好没问。 这时,茶楼的店小二过来招呼她入座,她被带到一张矮桌前,桌边已经坐了三个陌生人,两男一女,吃着小菜聊着天。 茶楼生意太好,她一人来,拼桌也是在所难免。 她局促地解下包袱入座,与三人逐个点头示意一番,点了一壶碧螺春和一份马蹄糕。 那台上的说人继续道:“这柳裕,擅画藤花与美人,一生却只留有藤花图四十幅,美人图十五

幅,可谓少极。人尽知柳裕一生贫苦,但鲜有人知,他死时,不过十九。七百年前,时逢青鳞之疫四起,众生苦不堪言,百日内殒命三万人,这柳裕便是三万之一……” 台下发出此起彼伏的唏嘘。 “也不知这柳裕可否有过妻儿。”面前三人中唯一的女子低声自语。 “子女难说,但妻一定是有过的。”束了个高马尾的偏瘦男子道。 陆姚的注意力从台上的说人成功转到了面前的三人身上。 “何以见得?”穿着棕色粗布衣,偏胖的男子问。 偏瘦男子道:“你们若看过那十五幅美人图便知道了,都是同一个样貌。” 女子道:“没准只是心上人呢?” 偏瘦男子低垂眉眼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 不多时,店小二将茶和马蹄糕端了上来,陆姚边吃边听,一下午的时间很快便被打发了过去。 说人讲完四大家,又在听众的强烈要求下讲回了龙神节的起源。 面前三人谈论的话题也有所转变。 偏瘦男子忽地怪异道:“你们说,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偏胖的男子警觉地看向他:“自然是有的了,龙神不就是?” “龙神也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偏瘦男子压着声神秘兮兮,“你们想啊,六道中,人与畜牲自不必多说,其余四道,往南走可见万魔之城琉璃城,往西北走可见万妖之山魍魉山,蜀中有酆都,以黄泉路连接鬼域,唯有这神道,虚无缥缈,尽是传说。” 陆姚愈听愈觉着耐人寻味,这世界观里没有明说过,但仔细想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偏那男子声音愈说愈小,她忍不住将耳朵凑过去了些,抬眼时,见三人正齐齐看着自己。 她忙尴尬地埋下脸,往嘴里塞了块马蹄糕拼命嚼起来。 陌生女子轻轻笑一声:“姑娘怎么称呼?要不,一起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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