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距离上次给王向军送袜子已经过去两月有余，年都过完了，土都化冻，都要春天了，村里又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了，而王向军，依旧还是那样，除了偶尔两人因着换东西有点交集，王向军送了点干货，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齐芬芳回忆着这一切，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一开始，她并没有觉得王向军是对她有意思，当初王向军感谢村里人，可是每家都送了野菜，只是后来，王向军并没有多做什么，但是对于她，王向军做了一次又一次，加上王向军之前又为她挡住了何莹楠，这让齐芬芳心里有点不一样的想法，大概是那种无助下被救赎了的感觉，让齐芬芳开始更留意起了王向军。

随着后来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多，王向军会跟她约好去山上，去林子里找东西，当然是各自分开过去，但是到了山上没人的时候，王向军就会领着她去一些以往她没发现过的地方，给她家带来了不少收获。

王向军冒着风险帮她家换东西，即便王向军说着都是小事，他镇上有认识的人，他们家成分好，都是小事，可齐芬芳并不能理所当然的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王向军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

一次又一次，一开始齐芬芳还能警惕自己，不要多想，她家这个成分，即便她能干，样子不差，可是到底是没有人想轻易跟他们家扯上关系，毕竟在这个重视成分的年纪，即便他们家不算是坏分子，但是一个富农身份，也够呛的。

就像齐芬芳到了年纪后，也有一两家托人来说过亲，毕竟齐芬芳单独拎出来，那也是独一份的，可因着成分问题，那些人都是要求她人嫁过去之后，就得跟齐家这边断了往来，这是齐芬芳哪里肯应下，加上事实上来说亲的，都是周围村子那些混子或者是穷到娶不上老婆的，可就这样，在齐芬芳家推了两家后，就没人上门问过了，之前帮忙上门说亲的大娘，隐晦的说过，是那两家将齐家传的不太好听，也打消了不少有心思的人。

虽然家里人有些犯愁，也觉得是他们耽误了齐芬芳的事，但是对于齐芬芳来说，没人来说亲，那是好事，家里老老小小的，她还得留下帮忙，大概是从小经历的事情不少，齐芬芳一直很清醒，她不会试图去从别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更何况是本就看不上她的人家，在她看来，这样的人家嫁过去了，日子也不会好过，不如踏实在家干活，好好过好当下每天更好，至于未来，小时候与现在的差距，让齐芬芳其实见识了不少黑暗跟利益往来，所以她觉得，未来好不好，遥不可及，所以也没去考虑那些。

可是王向军，就是很突兀的走进她的生活里，从一开始她连连拒绝，并不给好脸到现在，似乎很自然的，入侵她的生活，可是现在，齐芬芳不确定了，或许，王向军就是个老好人？并不是因为对她有意思？

可是王向军，对待村里其他人，好像也没有那么老好人啊，齐芬芳困惑，但是她从来不是个会让困扰影响生活的人，因为在她开始有这种烦恼的时候，盘算了几天，她决定还是找王向军好好聊聊。

刚好最近山上野菜还是冒出来，王向军又喊她去挖野菜，齐芬芳做好了准备后，应下了。

山腰处一道掩盖在杂草后面的小道，齐芬芳安静的走了过去，看着惊险的小路，其实上拐过弯，就是一小片平地，此刻不少野菜已经冒出头，不难想象它们如今鲜嫩的口感，如果是平时，齐芬芳肯定特别高兴，能为家里添上一盆菜，可是这会，齐芬芳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以往每次齐芬芳过来的时候，王向军已经到了，今日却还没看到人，加上想着今日要问的话，齐芬芳难免有些七上八下。

齐芬芳平缓了一下心情，耐下心，开始收割鲜嫩的野菜，不久后，身后传来了动静，齐芬芳扭头看去。

“你来啦，芬芳。”自认为两人已经很熟络，是好朋友的王向军，热情的叫着齐芬芳，往齐芬芳在的地方走过去。

齐芬芳站了起来，王向军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用叶子包裹好的野莓，献宝一样的递给齐芬芳，“这给你，是野莓，不知道是不是村里那群皮猴漏了这小片，我都给摘了，这份给你。”

“谢谢。”齐芬芳看着他背篓里还有，就没有推迟，伸手接过，也知道了为什么王向军今日会来晚了。

“你来很久了吗，我……”王向军将背篓放到一边，开始挖起野菜，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齐芬芳听得出神，王向军一开始对着她，好像没有这么多话说吧，所以或许不是她会错了意？

即便齐芬芳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也告诉自己，不管如何，王向军对他们家的善意都是真的，即便是她误解了王向军的意思，那也是她的问题，毕竟王向军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什么，可是万一呢，不是无解呢，齐芬芳又忍不住想，齐芬芳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即便自认为内心非常强大，觉得自己很能干，不需要靠别人，可是事实上，王向军无所不入的关怀，给与，到底影响不少。

王向军干着活说着话，很快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齐芬芳没有回话，平日里他们可是可以一起讨论的，他扭头发现，齐芬芳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刚刚他递过去的野莓，似乎在发呆？

王向军一下急了，“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齐芬芳回过神，看着也站了起来的王向军，本来打算今天干完活再开口的，这样不影响干活，但这会也知道，自己是理想化了，今日弄不清楚，她这活也没法干。

“真的没事？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王向军不太相信，齐芬芳多勤快一女孩，平日里干活可厉害了，怎么会站着发呆呢，肯定是有点事。

齐芬芳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王向军，我有事想问你。”

“啊，什么事。”听到齐芬芳说有事，王向军将手里的铲子放下，拍拍手里的泥，走了过去。

“袜子穿着舒服吗？”本来想直接问的，可齐芬芳不知道为什么，问出口的会是这句。

王向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因为刚刚突然想到，他拿到袜子的时候，差点还误会了齐芬芳的意思，因为这会听到齐芬芳问起袜子，有一点不自在，不过王向军很快就忽略了那丝尴尬，那几天他不都想好了吗？后面几天看齐芬芳也挺正常的，说明就是他想多了，于是王向军半开玩笑的说，“还没穿呢，那么舒服的料子，做袜子可惜了，不过帮我谢谢齐奶奶，回头等不干活的时候，我一定拿出来好好穿。”

“谢谢我奶奶？”

“是啊，袜子不是齐奶奶给我做的吗。”王向军哈哈笑着，完全忽略了自己内心的慌乱。

齐芬芳沉默的看着王向军，直到王向军不再笑，“那是我做的。”

“啊，你做的，袜子做得真好，不过我一个粗人，用不上那么好的袜子的。”王向军不敢笑了，被齐芬芳盯着，王向军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做的袜子。”齐芬芳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静，看来真的是自己误会了王向军了，他就是个烂好人，所以就对她那么好，并不是因为喜欢她。

“没有没有，喜欢的，做得特别好。”王向军连连摆手，他怎么会不喜欢，收到齐芬芳给的东西的时候，他可高兴了，可是那是袜子，是贴身的东西，时下大伙自个穿的鞋袜都是自家做的，大部分是家里的女主人操持，娶妻的人，妻子也会为其准备，一般外人都不会给做。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东西做的很好，我很喜欢，但是我用不上那么好的东西。”王向军诚恳的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甚至于此刻，即便齐芬芳说袜子是她做的，王向军也控制自己不要乱想，大概是潜意识里，王向军被记忆影响，并不觉得自己是值得被喜欢的，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思考。

齐芬芳沉默的看着一句话反复说着的王向军，看着他飘忽的眼神，有些不理解，可即便不理解，齐芬芳打从开始摊牌，就没想过让这件事稀里糊涂的过了，即便或许稀里糊涂的过了之后，王向军会依旧对她好，可是这样毫无保留，无所求的好，齐芬芳并不想欺负人家，如果王向军是因为喜欢她，对她好，那么她也喜欢王向军，她能理所当然的接受一切，可如果不是，那么她会告诉王向军，日后不要这般做，不要做个烂好人。

王向军的好，应该留给他喜欢的女孩，留给待他亲厚的家人，而不是并没有为王向军做过什么的她，她会受之有愧，会觉得自己利用了王向军。

“你明白送袜子的意思吗？”齐芬芳说着，在王向军张嘴前，鼓起勇气又说了下一句。“是因为我以为你想跟我处对象，而我也有这个意思，所以才给你做了回礼，所以我才会接受你所有的示好，给与，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吗。”

王向军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愣愣的看着齐芬芳，脑子像被人拿了筷子在里面搅过一般，混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