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钱婆婆洗好衣物重新走回进屋,穆云轻下意识挺直腰背,想要将自己的想法说给钱婆婆听。不想,钱婆婆却是先一步开了口: “云轻,今晚婆婆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清炒豆腐,可好?” “你多吃些,再用上一副药,这病啊,指不定便能好上大半。” 穆云轻听着耳畔钱婆婆慈蔼的声音,眼眶不由微热,她记得上一世时的这一幕。 清炒豆腐是她最爱吃的一道菜,她自幼练武,体制极好,很少生病。可每每病时,却是别的都不愿吃,只惦记钱婆婆做的这一道清炒豆腐。 这一次,她因阿爹的失踪,在山中来回兜转了好几日,精疲力竭,外加悲伤过度,病情来势汹汹,回到家中当晚便发起了高热,已是接连两日都只能喝些热粥。 今日,她病情稍有好转,钱婆婆便给她做了清炒豆腐。 只是…… 望着钱婆婆含笑朝她看过来的慈祥眉眼,穆云轻脑海中却是突地想到: 这些年来,她与钱婆婆情同祖孙,阿爹亦与钱婆婆情同母子。 可为何阿爹失踪了,钱婆婆却是不见半分的难过? 上一世时,她自己因阿爹出事悲痛欲绝,未曾过多留意钱婆婆,只当钱婆婆亦是悲痛交加,只是未在她这个晚辈面前过多表露。 可她在东都五年,惯常冷眼看那些东都的贵人们虚与委蛇,做戏奉承,如今再看钱婆婆,钱婆婆倒像是真不觉难过似的。 这又是为何? 穆云轻脑海中想着这些,看向钱婆婆的目光不由便有些直了。 “云轻?” “云轻!” 穆云轻回过神,下意识抬眼,却是直直撞进了钱婆婆看向她时关切的目光。 穆云轻心口不由一烫。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果然是,在东都那种地方呆得久了,人的心思便也多了起来,整日里疑神疑鬼的。 穆云轻收回思绪,连忙朝钱婆婆点了点头,笑道:“好啊,云轻好久没吃婆婆做的菜了,想得紧呢。” 钱婆婆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屋内很快飘出菜香,穆云轻亦将方才短暂冒出来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看着灶房内钱婆婆忙碌的背影,穆云轻沉默片刻,开了口。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却透着难掩的坚定:“婆婆,我想去燕云关。” 钱婆婆闻言,原本翻炒着的动作倏然止住,回转过身。 她看向穆云轻,神情中是少见的严肃:“云轻,你要去燕云关做什么?” 穆云轻将手边碎裂的瓷碗向前推了推,随后轻轻地道:“婆婆,云轻天赋异禀,天生的神力,外加自幼便跟着阿爹学武,如今去燕云关,自是想要从军。” 在东都的那几年,总有些个出身名门世家的贵夫人、老夫人,自诩高人一等,当着她的面,言谈间极尽嫌恶塞北边关的平民。 可穆云轻知道,钱婆婆是有大智慧的人。 所以,她能在狄族大军压境时保持镇定与平和;所以,三年后,当狄族大军踏过燕云关,直接兵临云州城下时,她允许那时的自己,穿上男装,去城楼下帮忙。 钱婆婆听着耳畔穆云轻平和却隐隐透出几分毋庸置疑意味的解释,身体渐渐变得僵直,细看甚至可以发现,她举着锅铲的手亦微微发起了颤。 穆云轻低垂着头,没有留意到钱婆婆的变化,只继续轻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狄族人最终还是破了燕门关……” “婆婆”,穆云轻抬起头,声音扬高了几分,“我不能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锅铲落地的声音乍然响起,在屋内发出刺耳的回响,穆云轻一惊,连忙站起身,走到钱婆婆的近前。 走得近了,她才看清,钱婆婆的眼中竟是有了泪。 穆云轻一怔,原本欲捡锅铲的手变成了扶住钱婆婆的手臂。 “婆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钱婆婆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穆云轻的搀扶,只喃喃地说着“原来如此”。 穆云轻张了张口,一时有些无措。她没有想到,贯场冷静,上一世狄军兵临城下亦是丝毫不乱的钱婆婆竟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可是……燕云关,她是一定要去的! “云轻,你可想清楚了?” 不知过了多久,钱婆婆终于恢复了往日里的沉着,沉声问道。 <

> 穆云轻看向钱婆婆,重重点头。 这一回,钱婆婆沉默了更久,随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亦随着点头的动作恢复了往日的慈和:“那便把你这病养好了再去吧。” “婆婆也帮你收拾收拾。” 穆云轻静静听着,眼中却是不由也含上了泪。于她而言,是时隔五年与钱婆婆的再聚,可分离却就在眼前。 钱婆婆的声音还在继续:“你阿爹武艺好,这些年又教了你不少。” “你自己又是个力气大的。” “那山,一般男子都要几人搭伴才敢进,你一个人却是几进几出都不当一回事。” “婆婆知道你的本事,不拦你。” “可你却要小心。” 穆云轻眼眶发红,再一次重重点头:“云轻知道的。” - 半个月后,穆云轻背着简单的行囊,抬目望向远处巍巍的关城,深深吸了口气。 燕云关,便在眼前了! 她就着路边的水坑再一次仔细检查起自己的装扮。 说起来,她的五官长相并不十分的适合女扮男装,柳眉杏目,玉鼻朱唇,眼尾的朱砂红痣更是给原本白皙的面庞平添了几分妖冶和妩媚。 她原本还十分担心自己扮得不好,被认出了是女儿身,不允许入军营。 可未曾想,钱婆婆竟还有这般的手艺。穆云轻望向水坑中自己平平无奇、放到大街上没有半分存在感的少年面庞,这般,是一定能顺利加入燕北军的吧? 只是…… 钱婆婆一个寻常村中老妪,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个本事? 既有这样的本事,又为何一直在村子里过着那般朴素的日子,没有去到城里? 穆云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脸颊,压下了心中再一次冒起的古怪念头。 上一世,这场几年来难得一遇的大战从冬打到了春,大魏士兵在明年年初的一场大战中死伤惨重,以至于战事中途,汾阳王世子裴言川不得不在燕云十六州内征了一次兵。 而她,之所以这么早过来,一方面的,是想提前熟悉了解下情况,另一方面则是,在燕北,每次大战的后勤工作,是允许平民百姓去城楼下自发帮忙的。 她想过来帮忙。 穆云轻正想着,耳畔却是“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她头皮有瞬间的发麻。 狄军攻城了! 街道上的行人闻声脸色早已是变了,纷纷掉头往家中赶去,街边的几家店铺小二更是动作利落,眨眼间便关上了铺门。 穆云轻顿了顿,随后抬步,却是反其道而行,直往城楼下赶去。 “嘿,小兄弟,你也去城楼下帮忙啊?” 穆云轻开始没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同自己说话,直到那人又喊了一声“小兄弟”,才侧目看了过去。 和她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的青年,肤色黝黑,眉目倒是清朗,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气势。 穆云轻点头,言简意赅地道:“是。” “诶,这不是巧了!我也是过来帮忙,小兄弟。” “不过我这是第一次,咱俩搭个伴呗。” “我叫张启,小兄弟你呢?” 听着名唤张启的青年三言两语便半是定下了结伴同行,穆云轻不置可否,她开口,话语依然精简:“穆青。” 她自己的名字一看便是女子才有的,自是不能用。可她又没那个本事在官府开一份假的身份名帖,索性便用了她阿爹的,总归,不过是一字之差。 两人虽是说着话,脚下步子却是丝毫不慢,很快便到了城楼之下。 在路上时便能听得到的厮杀之声到了城楼之下变得愈发的明显而尖锐,城楼之上箭雨齐发,重石滚落,城楼之外马啼嘶鸣,杀声震震。 而在城楼的里侧,不时便有人扛着大筐的重石和箭羽向城楼上运输,更有不少浑身是血的士卒被两人一起用担架抬着,从城楼上带下。 场面看着很是混乱,可细看,却颇有那么些井然有序。 穆云轻前世在云州城便做过类似的事,见此丝毫不慌,那时的场面可是比现下还要混乱糟糕得多,她头也不抬,径直到了城楼下登记。 张启看着街道两边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尸体,胃里却是不由一阵的翻涌。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的血腥味,还有耳中听到的兵器交割声更让他手脚都有些发麻,他下意识转头想和来的路上临时搭伴的兄弟说几句话,却不想,那人已是面不改色径直到了登记处。 <

> 张启僵立在原地,想要跟着上前,可脚下却仿若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才艰难地走到登记处。 穆云轻的身份已经被核实过,没有问题,看着师爷动作熟练地将她的名字勾画上一个圆圈,穆云轻不由松了口气。 虽早知大魏的户籍管理并不算严,必不会有问题,可真的确认了一切顺利,却还是让她心中的重石落了地。 负责登记的师爷许是看她半分不慌,该是个有经验的,便道:“你和他们一起,把箭羽和重石往城楼上搬。” “小心些。” 穆云轻微微颔首,转身便欲走,却被张启一把拉住了胳膊,穆云轻回过头,身形高壮的青年声音中竟隐隐带上了几分抖:“小兄弟,等我一会呗。” 穆云轻神情平静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却破天荒地并未离开,安静地立于原地。 张启见状,神情明显放松了些,不知为何,这个看上去比他年纪小,生得也比他瘦弱得多的小兄弟,却莫名地让他觉得安心,他抬步上前,将自己的身份交给了负责登记的师爷。 穆云轻立于原地,看着张启现下强作镇定的模样,却是不由想到了上一世,狄军兵临云州城下时的自己。 她凭着一腔的热血想要到城楼下帮忙,觉得不能浪费了自己的一把子力气,可真到了城楼下,却被唬得连城楼都没敢上。 “你就在城楼下帮着运一运箭羽和重石罢。” 师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理解,第一次过来的人大多如此,可张启却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见张启已是适应了不少,师爷也并未安排他上城楼,穆云轻走到放置箭羽和重石的地方,弯下腰一手一筐,抬步便往城楼上走去。 张启看着穆云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说什么,只学着他的样子,弯腰也想要提起一筐重石。 ……没提起来。 阿爹分明说他力气很大啊,张启不信邪,再一次弯腰,这回改抱,这才勉强将一筐的巨石抱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其他过来帮忙的,都是两人合力,抬一筐的巨石。 张启不由看向那道已经快步走远了的瘦弱身影,少年人一手一筐,步伐轻快,半分看不出费力的样子。 张启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他这是……遇到了个什么神仙。 穆云轻提着两筐的重石确实不费什么力,她微垂着眼眸向城楼疾行,没有注意到周围两两一起搬筐的百姓看向她时复杂惊叹的神色。 穆云轻顺着台阶走上城楼,将巨石筐堆至一边,真正作战的战场离这里还有些距离。 穆云轻的目光不经意往那边一扫,饶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些,脑子也不由“嗡”的一声,目光微颤。 城墙之下尸体遍地,血流如注。她不过是抬眼间,便有一个燕北军士卒被攀岩上城墙的一个狄族人一刀抹了脖子,血花喷溅。 可紧接着,这个狄族人也被另一个燕北军士卒一枪刺中胸口,大头朝下掉下了城墙。 穆云轻站在城楼的石阶上,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幕,一时忘了反应。 眼前在此时倏地一花,穆云轻定睛去看,一人竟从城楼之上大头朝下顺着石阶飞了下来。 惊呼声四起,穆云轻也是一惊,随后却是向旁边挪了一步,眼疾手快挡住了来人继续向下飞的趋势。 那人明显也是个有功夫的,穆云轻一挡,他顺势便也坐倒在了台阶上。 而穆云轻也随之看清了眼前这个身形魁梧的壮汉的样貌五官。 形容粗犷的一张脸,可穆云轻的眼前却是瞬时便浮现出一张惯常哀痛愁苦的妇人面庞。 壮汉的身上全是血,甚至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身上的,可他的胸前却分明插了一把匕首,插得极深,血流顺着匕首汩汩地往外淌。 可偏偏这壮汉却似是不服输一般,随口朝着穆云轻道了句谢,便艰难地站起身,粗喘着想要重新拾阶而上。 这么上去怕也是找死。 穆云轻握了握拳,随手便从一旁抽出了一个担架,从身后一把将那壮汉提到了担架之上。 那壮汉一惊,回身下意识想给人一拳,可他伤得太重,动作也慢了许多。 穆云轻动作灵巧地躲避开,随即面无表情将担架抬起,朝城楼下走去。 沈周懵逼了一瞬,只觉身体陡然一轻,人便到了担架之上。 待到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沈周不由勃然大怒,这么娘们的东西是他用的? 他挣扎着勉强坐起身,看着旁边一脸面无

表情却动作利索地把他往城下搬的瘦弱少年,不由得出声吼道:“放我下来!” 穆云轻不吭声,凭着此人的武艺功夫,若不是实在伤得太重,哪里还需要同她叫嚣,早便自己从担架上翻下去了。 “老子要继续去杀了那个狄族人!” 穆云轻眼都不抬,脚下步子不停,已是走到了城楼之下。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城墙之上,几个小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愈行愈远的背影,语无伦次地道: “那个……” “那个是沈副将吗?”


武侠修真推荐阅读 More+
大靖执剑人

大靖执剑人

还能再吃碗饭吗
小精魅扮成包子形象,混在包子中吃包子。 床精小人儿天天偷吃噩梦,心情不好时也会把美梦吃掉。 东海藏羸鱼,出现之日必发水患。 山贼盗走破观古剑,夔牛翻身压塌了半座山。 修行百年的狐狸精,从来不吃人,竟被当成宠物养。 覆面的女子剑仙,外界传言长相极丑,事实真是如此吗? ......>夭江溃决,有人一口气将江水全部吸到肚子里,破天幕大笑而去。 老禅师于婆娑双树入灭时,林色变白,佛陀肉身滋养一片沃土
武侠 连载 111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