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太太(十三)
安宁没想在自个儿家里,还能受到这种侮辱! 作为东道主,她完全可以把这种恶客赶出去。不过,为了自己的体面,她还是忍了下来,只把人撂在一边。往后别人说起来,顶多讲她捧高踩低,看不起阿贝尔太太。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有钱人,一贯这个德行! 倒是阿贝尔太太,尽管万般讨厌女主人,又没人搭理她,还是待到最后大家都告辞才起身。 阿贝尔走前,再次感谢包法利的信任,承诺道:“我一定会好好建丽特的别墅的。” 安宁把包法利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答应把妈妈的别墅给阿贝尔先生建了?” 包法利点头道:“家里的房子,你很满意,不是吗?妈妈也很喜欢这种钢筋水泥房。我们还是头一家没用木头建房的,很新奇。为了建这几栋房,你和阿贝尔先生不知道费了多少口水。再找别人建,又要累你了!” “我辛苦一点没事!有人跟我说,阿贝尔不老实,在建材这块,拿了不少回扣。他吃进去的钱,都够你辛苦好五六年的了。夏尔,钱不容易赚,想想你以前为了生计起早贪黑,半夜也要去乡下给人看病,刮风下雨都得去,我就心疼!你辛辛苦苦赚的钱,可不是让蛀虫吃的!夏尔,我好心疼你!想到你起早贪黑赚的钱,被人贪了去,我就难过得想死!哦,我可怜的夏尔。我的心好痛!”安宁说完,亲了亲夏尔的手,怜惜道:“哦!我可怜的夏尔,感谢你为了家里风里来雨里去!都是我的错,没发现阿贝尔耍了手段,让你的钱打了水漂!” “不不不!我的娇娇,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请错了人!好了!别责怪自己了!”包法利舍不得娇妻为了这事难过,纵使放不下面子,还是跟阿贝尔说:“丽特的别墅,一时半会儿,恐怕建不了,我手头有点紧。你要是有别的工程,尽管去接。” “这……”阿贝尔不知道包法利怎么转眼间就换了个说法。 “就这么说了!路这么黑,我叫人送您一家回去。”包法利说完,转头就去吩咐仆人。 阿贝尔又凑到安宁面前,恳切地问道:“包法利夫人,你们真的还没打算建丽特的别墅吗?如果手头一时不方便,我这里可以暂时垫资。您有那么大一个庄园,很快就可以周转过来的。老包法利先生很期待可以住上新房子。恕我直言,他老人家可不太精神,就像黄昏的太阳。” “感谢你的关心。我想,比起住上新房子,他老人家更想有一个安稳的晚年。我可不想为了给他们建新房,而背上贷款。”安宁拒绝道。 “我垫付的资金,一年之内,可以不收利息。” “不!我不想欠人钱!为了建镇上的房子,手上的现钱基本上花光了。家里的进项就那么些,开支又那样大,我可保不准一年之内能还上钱。而且,傻子才花未来的钱!阿贝尔先生,我心意已决,您不必再劝了!今日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晚安!”安宁让女仆提灯送他们一家去门口等车。 纪尧曼早就注意了这边。阿贝尔是他介绍给包法利的,卖了双方一个人情,又收了阿贝尔一中人费。就是这笔中人费,比起阿贝尔赚的钱,委实不算什么。他当然不会为了这个,就有什么意见,只是见不得阿贝尔这等过河拆桥的小瘪三混得风生水起。今儿出门前,他就让太太在包法利老太太和包法你太太跟前,夸一夸他们家的阔气。如果不阔,怎么连给他们建房子的阿贝尔都阔气起来了呢? 纪尧曼看着远去的阿贝尔一家,扬起嘴角!他教得还算得法! 至于包法利夫妻说手头紧的事儿,也不知真假。不过,老包法利想住新房子的心,是真真切切的!如果他们夫妻真的手头紧,他倒能想想办法,把钱放给这种有资产的人,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纪尧曼望着漆黑的夜空,想着待会儿就去勒乐家走一趟。 在神父布尔尼贤、税务员比内、勒方苏瓦太太和镇长图瓦什一家坐一车走后,纪尧曼一家也坐着自家的马车走了。 “公证人家里的车从不给镇上的人坐。你看,他们非得等别人走了才动身。”奥梅先生就看不惯这种傲慢,“车子给人家坐坐,也不会少点什么!这么近的路,又不会累着马。” “不是谁都像您这样乐于助人!我就跟夏尔说,好好珍惜你这个朋友!这个奥梅,不错,真不错!”老包法利拍着奥梅的肩膀道。 “老先生,您谬赞了!我就是心肠热一些,帮一帮别人,又损害不了自己什么,不是吗?像朱斯丹,我就很乐意给他一个前途。说实话,他家里穷成那个样子,没人帮一把,再过几代也翻不了身。镇子上的人都说我把他当用人,当用人会教他配药吗?这些人呀!自己冷心冷肺的,就见不得别人的善行。” “得了你的关照,帮你家里做点事儿,也是应该的!我年
轻的时候,在亲戚店里当学徒,闲了也要给人家劈柴喂马呢!年轻人,多做点事,就能多学点本领。苦一点,累一点,很快就过去了!”卢奥老爹还很怀念那段日子,“要是他们家没破产,我一准能学出个样儿来!做生意嘛,就是耍点小心机,多夸客人,多夸货物!我很会这个的!小伙子,你有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学!做生意,总是被种地的穷老大有出息。” 朱斯丹低着头不说话!他无话可说!他就是在药店当一百年学徒,也没用!奥梅只让他做一些杂货,每次配药的时候都把他赶得远远的。他说是奥梅药店的学徒,实则他家的用人,不要钱还得感恩戴德的那种。 朱斯丹听包法利家的仆人讲,家里的人不够用,太太还要招人。他想来包法利家当差,就怕奥梅不放人,更怕包法利太太不要他。毕竟,包法利先生和奥梅这么要好,肯定不会为了他得罪奥梅。他很绝望,就像这一眼望不到光的夜。 “这孩子,一张嘴就跟缝了起来似的,也不知道回句话。像他这个样子,除了我,还有谁会收他当学徒!这蠢头蠢脑的样子,也不知多久才能出师!”奥梅唉声叹气,好像很无奈,很为朱斯丹担忧的样子。 “再笨的学生,只要肯下功夫,总有学会的一天。”包法利想起自己学生时期,因为一口乡音和土里土气被同学嘲笑的事,拍了拍朱斯丹的肩膀,鼓励道:“小伙子,要努力。” “他要是晓得努力,就不是今天这副德行了!来了也有几年了,什么都不会,淘气倒是很会!”奥梅埋汰道。 安宁听不下去了,笑嘻嘻说:“奥梅先生,您的本事,镇上没人不知道。按理,你带出来的徒弟,应该没差的呀!朱斯丹这孩子,话虽少一些,人却是顶机灵的。您若教得得法,不怕教不出来。要是教不出来,我说句居心叵测的话,怕是您不肯好生教。” “得,得,得!我就知道有人说三道四!包法利太太,我真不敢相信,像你这样聪慧的女人,竟然也会听信那些闲言碎语!这实在令人伤心!包法利太太,您不该如此!我是这样地钦佩您!您竟然这样误会我!”奥梅一脸伤心道。 奥梅太太一向维护丈夫,闻言怒火中烧,瞪着安宁道:“包法利太太,我请你收回刚才的话!地狱你的恶魔,也不会像你这样中伤一位好好先生。你才搬来永维镇多久,对我的丈夫又了解多少?你没有一点根据,就对他肆意污蔑,实在是太过分了!如果你不收回刚才的话,我绝不再与您来往。” “对不起,奥梅太太,爱玛只是在开玩笑,她没有一点责怪你先生的意思。如果她的玩笑过头了,伤害到了您和奥梅先生,我代表她像你们夫妻致歉。”包法利出来和稀泥道。 “谁让你道歉?我就是这个意思!天底下没有蠢学生,只有教不得法的老师。朱斯丹几年都不会配药,就是奥梅没有用心教!”安宁肃声说道。 奥梅欠身行了一个礼,说:“包法利太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导致你对我如此偏见。但是,作为一位绅士,我原谅你的无礼。包法利,很抱歉,不能愉快地和您告别。我这就走了!我不能让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在这里蒙受屈辱。如果您的太太不道歉,我们一家不会再登门拜访。” “多谢您!一个对亲戚都能极尽利用的人,又能对他的邻居友善到哪里去!您不登门,是我们一家的福气。”安宁才不想让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在家里到处乱窜,“还有,也别说我冤枉你。我有没有冤枉你,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爱玛,不要再说了!”包法利大声喝止道。 “爱玛·包法利,奥梅一家是你邀请来的客人。这就是你对客人的态度吗?”包法利老太太厉声质问道。 “对不起,我的女儿失态了!请你们原谅!”卢奥老爹欠身表示歉意,“爱玛,看在我的份上,看在你死去妈妈的份上,跟人道歉,别让人说你没教养。” “说实话没什么好道歉的!”安宁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