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福鸾殿内,伴随着女子清亮的咒骂,瓷器碎裂声此起彼。
透过芙蓉团锦的层层纱帘,依稀可见室内狼藉遍地。
上好梨木沉香的妆匣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小儿拳头大小的东珠顺势滚落,地面上另一旁更是各种奇珍异玩的残片,往日里价值连城的珍宝,如今也被人弃如敝屣。
正中跪着六个战战兢兢的丫头,其面前正站着华服丽人。只见那人身着宝蓝色孔雀织锦长衫外搭杏红色的彩鸾褂子,乌发如云,艳若朝霞,肌肤莹润似水,因着气恼脸颊上正是两团红晕,照应着那双潋滟晶莹的双眸,越发显得娇嫩可人。
只是此刻美人手里正执着一根鸡毛掸子,气势凛冽,看向底下几个婢女的眼神更是异常凶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一早就让你们去乾元殿禀报说本宫身子不适,这会儿陛下不该已经过来看本宫了么?!怎么的会和贤妃那贱人在乾元殿共进午膳?!”
说着,嫣妃用手中的鸡毛掸子狠狠抽打着几人。
底下的婢女不敢说话,只能咬牙硬挺着。
半晌后,嫣妃没了力气,只能坐在一旁的矮榻上生着闷气。
这时才听底下的小宫女开口说道:“陛下有令,直言崇玄宫乃是道法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善入,故而奴婢们一早先去了墨湖外等候。可今日陛下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往寿康宫,而是行色匆匆去了乾元殿上。等奴婢们赶到乾元殿时,只见贤妃带着婢女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没用的东西!”
听到贤妃的名字,此刻嫣妃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拿起面前的云青色琉璃宝瓶就扔了过去,霎时间宫女头上血流如注。
“怎的贤妃在前你们便请不到陛下了?!本宫身居正二品妃位,是当今镇护国大将军威远侯亲妹,地位尊贵,她苏姝和不过是比本宫早入宫几年,只是一个破落侯府出来的从一品贤妃,难道还能尊贵过本宫去?”
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底下的宫女连连磕头求饶:“娘娘息怒,是奴婢办事不利,还请娘娘责罚。”
想起贤妃出身,嫣妃不由冷笑几声,可转而就想起她那个更惹人厌烦的妹妹。
那是个没有礼数的贱蹄子,选秀当日就惑得陛下看晃了神,入宫后更是不知收敛。她不过是教训几番,这人竟然敢当众咬人。
嫣妃心中深恨,她小心翼翼撩起左手手腕的衣袖,那里肌肤莹白如玉已经看不出一丝痕迹。
她自出生起就是锦衣玉食,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必要那苏美人以命来偿。
“梧桐呢?快把那死丫头领过来!”
梧桐早已在宫殿外等候多时,听着里面的呼唤声,她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小心踱步进去,“回娘娘,奴婢在此。”
“这都多少时日了,怎的还没杀了那贱人。”
梧桐心里苦涩,杀掉苏美人简单,可如何让苏美人死得自然却是难事。她毫不怀疑,若是东窗事发,嫣妃绝不会保她性命,若是做的不谨慎些,除掉苏美人后,她的死期怕是也不远了。
于是今日趁着苏美人一人在宫里,梧桐本想着把她推入池塘假做落水身亡,可关键时刻竟然被这女人躲过了。
梧桐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故而开口道:“娘娘,奴婢今早本想着趁四下无人将苏美人推进墨湖溺死,不曾想竟然在湖畔被她逃脱了去。可见苏美人这离魂之症是有些古怪的,怎知她是不是怕被您责罚才故意装疯卖傻?”
“你说她是在装疯?”嫣妃斜椅在贵妃榻上,扭头的片刻朱钗点翠于发髻间微微颤动,交映着那张出水芙蓉般娇艳的面容,霎是漂亮。
“奴婢不敢撒谎,前头都是乖乖听听话的,只到了湖畔,苏美人竟然故意偷袭,方才......”
“方才会遇见陛下?”嫣妃登时怒火中烧,从矮榻处下来冲着梧桐心窝子就是一脚。
“贱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本宫留你何用!”
梧桐满脸惶恐着求饶:“娘娘赎罪,娘娘,奴婢这次一时不差才会被她躲了去,您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一定杀了苏美人给您出气。那苏美人必然是装疯卖傻,肯定在等着机会重获盛宠呢娘娘。”
嫣妃嗤笑一声,站在梧桐身旁打量着她,“就凭她?她一个小小美人,本宫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只是......”
“啊!”
嫣妃看着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的女人冷声说道:“本宫身边不留没用的奴才,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本宫让她死,她就活不了!这差事你若是做不成,那就趁早换个人来做,别怪本宫没提醒你。”
强忍着肩头一阵阵的刺痛,梧桐跪伏着将头深深埋在白玉地面上,颤抖着声音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完成任务,必不让娘娘失望。”
“哼,你知道就好。”
嫣妃嫌弃得挥了挥手,“赶紧滚去启玉阁,什么时候杀了苏美人什么时候再回来。”
梧桐抱着肩膀从福鸾殿离开的时候还能听到嫣妃的咒骂声,她知道,不管自己做没做好,嫣妃都没想过要保住她。
除了嫣妃身旁的四个大宫女,这福鸾殿谁没被打骂过,若非离了福鸾宫,她每天不也过得这样的日子?
梧桐摸了摸脸颊,滑嫩柔软,她复杂的心绪总算有几分安定。定定看着身后巨大的福鸾殿牌匾,她转身朝着启玉阁走去。
风雪渐浓,启玉阁这处小小院落里刚清理出来的空地再次被积雪掩埋,执星忙忙碌碌的一上午却与先前别无二致。可他不敢抬头,他知道那小疯子正搬着凳子坐在檐下看着他。
他心里又惊又惧,可又无可奈何,只是木然得在漫天大雪中扫着满地的雪。
目之所及全是白色,他有些眩晕,浑身上下都被雪水浸湿,双手更是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