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洛阳八小世家之一,平郡王外家,仙逝的老爷子曾是开国功臣,圣上荣宠有加。
可这蔡家,看着花团锦簇,实则早就没了实权,族人小辈便是做官,也是闲官,因有个皇子外孙才备受关注。蔡家无甚底蕴,家风彪悍,别说世家,一般人家也少有看的上,所以结下的姻亲都不是什么大家嫡女,风格么……也略彪悍。便是嫁进来前不彪悍,日子久了,耳濡目染的,也彪悍了。
可性格彪悍不代表人傻智商低没追求,人性这个东西,就是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蔡家表面光,就更要面子,要人尊重,最不喜欢被人瞧不起。
荣家这贵妾甘氏,出身的确不错,是望族嫡女,没嫁人前,在这帝都洛阳,基本上是什么重大宴席都去的了的,没特别理由,不会有谁故意针对得罪,可她自甘堕落,珠胎暗结与人为妾,谁还愿意搭理她?
就算现在搞成了正妻,荣家认,荣家族人认,与荣家交好有关系的认,可别人凭什么也要认?明明数日前还是个不能出二门的妾,今日就能与众宾客坐在一起了,她身份是高了,与她一处坐的若是太和气太愿意结交,岂不是自降身份?
偏她一朝冲天,也不知收敛,像要一抒郁气似的,鼻孔都朝天了,还酸蔡家主母,她酸的着吗!
没出阁做姑娘的时候是得捧着敬着,如今两家身份地位差不多,蔡家媳妇才不怕,左不过一个一朝得势就猖狂的妾,敢瞧不起蔡家,不撕你撕谁?
撕重了是替荣家,替世家教教你规矩,撕轻了才是瞧不起你!
甘氏也是个心气高的。未出阁前,她算贵女,虽王家那样的世家嫡女不大愿意同她做朋友,可王家若有大事摆宴,不会不给她递贴子,皇亲宗室,便连宫里,她也是去过的。
她是大家嫡女,在父母宠爱下长大,也不是没教养的,偏年轻时为情痴,不顾一切与人为妾。二十年的时光蹉跎,荣家的家风习惯,做妾的规矩,必须学会的内宅生存法则……一点一点,她被岁月打磨改造,已然没了当初做嫡女时那些眼光智慧,行事作为与普通的妾氏无甚差别。
逢迎男人,争宠,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甘氏全学会了。
做正妻主母是她心尖上一根刺,这么多年,忍了这么久,心愿终于得偿,她哪还记得要谨小慎微低调行事,她恨不得高高站到所有人面前,让她们好好看看她!
她要穿最正的红,裙上要绣最华贵的牡丹,头上要戴纯金镶红玉的首饰,要美美的,让所有笑话过她的人统统闭嘴!
她还要捡起以往本事,长袖善舞,替夫君拉来最好的关系,要助荣家蒸蒸日上!
这头回亮相这么这么重要,偏蔡家媳妇跟她过不去,她不过随意挑了两处眼,也没旁人知道,这女人不干了,上来打她脸!
什么叫她不配坐在这里?她已是妻,不坐在这坐哪儿?蔡家就是待客的?还平郡王外家呢!
甘氏火气一起来,也口不择言,讥笑蔡家日薄西山,驴粪蛋子表面光,现在看着好看,实则没几个实差的,要不是有个平郡王外甥撑着,谁会来?今儿个平郡王好像也没来呢,该不会放弃蔡家了吧!啧啧,今年办宴尚能热闹,明年估计门庭冷落,连鸟雀都不登门了!
蔡家媳妇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了。瞧瞧,这说的是什么?什么叫驴粪蛋子表面光?甘家嫡女,几时竟连这市井泼妇骂人的话都学会了?真是粗俗!
再者,平郡王是皇子,要去哪儿,干什么,难道都要与你一个外妇交待?这样明目张胆咒别人家,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蔡家媳妇是个彪悍的,彪悍在性格,不在比拼市井骂街的话,好歹她也是香门第出身,怎会骂‘驴粪蛋子’这样的话?她更会的,是拐着弯不带脏字骂人!
甘氏经年心愿得偿,今日是露脸来的,不是丢脸来的,蔡家媳妇欺人太甚,她冲动之下,一个没忍住,竟上了手!
蔡家媳妇愣了一愣,女人们小气,口角是常有的事,可真正打架……却很少。反应只慢一瞬,她就被甘氏扑住,脸上抓出几道口子。
她怎肯干?立刻扯住了甘氏头发——
众人反应略慢一拍,现场已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也要收拾的,立刻一堆人上前,拉的拉,劝的劝,还有人从中周旋,把这事揭过去。
可双方丢了这么大面子,愿意这么揭过去么?
蔡家还好,正在办宴,不能中途乱了,老太君的心情面子都很重要,而且蔡家百无禁忌的家风不是一天两天了,蔡家媳妇回房收拾了下,重新净面梳发换身衣服,又能出来忙了,旁的事,宴后再说。
甘氏却受不了。她好容易盼来的一天,重整面貌重新出发的一天,就闹了这么大没脸,怎会不气?她一边通知娘家,一边给荣家带了信,就这么哭哭啼啼进宫告状去了……瞧不起她甘氏,就是瞧不起荣家,瞧不起宫里的荣婕妤!
此时距事情发生没多就,平郡王正在‘养病’,越王正在忙碌,宫里的大人物都不知道出了这么件事。
甘氏是荣家人,告状么,当然直接去找荣婕妤。荣婕妤听完,觉得这事着实不好办。
她在宫里并不像家里人想的那么好,得费尽心机帮贵妃办事,更得用所有智慧努力讨好伺候皇上不被贵妃知道,外人认为的她‘权力很大’,‘很受宠’,其实都是皇上和贵妃给的,她并没有多少自主权,更别说管外头的事了。
甘氏这次借案子起势的事,是她从贵妃那里求来的,结果这一亮相,就惹来这么大麻烦,贵妃越王会不会不高兴?
可自家的事又不能不管……
荣婕妤阖眸想了半晌,觉得得给自己找个好理由。
想好后,她叮嘱了甘氏几句,就带着人往田贵妃的宫里走了。
贵妃召见,荣婕妤带着甘氏乖顺行了礼,问了安,小小使了个眼色,甘氏就委委屈屈,避重就轻的把事讲了一遍。重点说蔡家如何如何膨胀自以为了不起,如何仗势欺人自家举宴都要撕打客人……
田贵妃听的直皱眉:“真动手了?”
“臣妇不敢说谎!”甘氏赶紧侧抬高头,把颈后伤痕亮给台阶下站的嬷嬷看。
嬷嬷验了,冲田贵妃轻轻点头,田贵妃声音不怒不喝,声音仿佛不急不徐:“如此,这蔡家媳妇是过了些。”
荣婕妤眉睫微垂,温温柔柔:“寻常人家过日子,怎会没半点口角?不过遇到这么点事,这孩子就冒冒失失往宫里闯,着实是错了,妾已训过她,还望娘娘不要介怀。”
贵妃慢条斯理喝着茶,粉色指甲融着暖光,并没有说话。
荣婕妤捏着帕子,略有些不安:“妾带她在您这里絮叨这么一番,也不为诉苦……”她叹了口气,似是破罐子破摔,“妾就是担心那头——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了。”
她快速看了眼蔡贤妃宫殿的方向,才跪下来叩头请罪:“许也是妾眼短想多了,还望娘娘念在妾忠心的份上,勿要怪罪!”
田贵妃没罚荣婕妤,没责甘氏,也未做任何表示,请她二人离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