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爷此行去了江南,并不在京中,天高皇帝远,咱们哥儿又寄人篱下,免不了被欺负,姑娘尽快抉择才好。”雯樱说完话就立在一旁像个鹌鹑似的静默。

将弟弟交给苏家,实在是无奈之举。

当初进齐府做妾,她自己也提了这个要求,要带着弟弟一起进府,只是齐老将军死活不同意,不肯叫她顾家借势,这才有这样的权宜之计。好在刚才齐行度答应了她,会再去求他父亲让弟弟进齐家私塾念,让人放心不少。

顾轻虞见丫鬟吓得那样,反应过来,心里的戾气渐隐,目光扫视一眼,落在早上拿回来的那黄木匣子上。

“你去将那盒子拿来。”嘴唇轻启,已然想到解决之策。

丫鬟得令,依言将东西托到顾轻虞面前。

顾轻虞为了在齐行度跟前展示傲骨,不肯受他的金银,是真的没有多少钱,只能变卖平日从齐行度那里得来的首饰养弟弟。

盒子里的东西挺多的,只是那套红珊瑚的头面和紫翡翠的头面暂时动不得,目光扫到底下被压着的白色,心里一动,将那对早上刚得的白玉绞丝纹手镯取出来一个,顿了顿,又将另一个取出来。

摩挲两下,看着莹润通透的玉面,心内烦躁居多。

“将这对东西当了赶紧送去。”边说边合上盒子,丫鬟正转身走,又听她嘱咐道:“找个手艺好的,做个一模一样的拿回来。”

雯樱心里清楚,照旧应了下去。

烛火微微,夜幕暗沉,不见半点月光,蘅缇院倒是灯火通明。

“我的姑娘哟,您怎么还没事人似的坐在这儿啊?”说话的是被兰期搀扶着忙前忙后的宋嬷嬷。

自下午太太将姑爷叫过去,专门训斥他不该冷落嫡妻之后,宋嬷嬷便得了信,也不歇息了,急急慌慌提前进来当差来了。

姜氏的意思很明显,顾氏一个妾室已经有了身孕,嫡妻这边还没动静,话里话外叫夫妻两个去努力,又强制命令齐行度今晚上必须歇在蘅缇院,所以才有这般热闹。

洒扫、铺床样样不落,紫竹她们被使唤的团团转,直至窗明几净,宋嬷嬷才堪堪满意。

又一边指挥着丹薇将插瓶里的兰花换成红梅,一边训斥芳时笨手笨脚连个帐子的褶儿都摆不平整。

见薛扶泠捧着不说话,又甩开搀扶着她的兰期,帮芳时将帐子的褶皱抚平,“眼看姑爷就过来了,姑娘身上这身太素净了些,紫竹,你去将碧纱橱里新做的绣海棠花的那件衣裳拿来。”

“不必这般折腾,我这身挺好的。”薛扶泠神色淡淡地看了眼那换上的红梅,面色看不出喜悲。

宋嬷嬷下午一进来,便将里里外外的丫鬟挨个训斥了一通,这会见紫竹没动,一个眼刀过去,紫竹也受不住威压,麻利的将衣裳翻找出来。

从她手里将衣裳接过去,也不要兰期搀扶,宋嬷嬷脚伤虽养了半个月,行动间还是有些吃力,上前将衣裳放在案几上。

“姑娘,这是太太发了话的,再说,姑爷好不容易回来,这正是您与他亲近的好时候,难道您想叫太太觉得您不待见姑爷吗?”

薛扶泠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到底是谁不待见谁啊?到底将放下,任由丫鬟上前。

丫鬟们松了口气似的,三两下就将衣裳给薛扶泠换上,生怕晚了一步,又遭宋嬷嬷斥责。

刚换好,只听外头丫鬟请安的声音传来,齐行度已推门进来。

宋嬷嬷带着丫鬟们行礼后识趣地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门关严实。

薛扶泠脸色微红,双手不自觉交叠握紧,红唇无意识的抿紧,不是害羞,而是紧张和窘迫。

齐行度蹙着眉,觑一眼她的方向,眼神微冷,脸色沉沉,自顾坐在距离薛扶泠最远的地方。

见他如此,薛扶泠反倒不紧张了,照旧坐到之前的案几前,拿起未看完的册,甚至还有闲心,将之前紫竹替她簪了满头的珠翠拆卸下来,轻放在桌几上。

一个翻着,一个打量着屋子,不晓得在想什么,只是两厢里好似在较着劲儿,看谁先说话,谁便输了。

齐行度能过来,其实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的,毕竟下午母亲的训斥还充斥在耳边挥之不去。

他不说话,将屋子内的陈列细看一遍,最终将目光落在窗前的那束红梅上,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刚成亲之时。

那时他一门心思扑在为顾家平反的事上,新婚夜更是只匆匆掀了盖头就走了。

薛扶泠当时好似才十四岁,可能是不懂自己为何对她疏离,听了别人的话,新婚第二日,从外头摘了一枝红梅进来,兴冲冲的跑到房拿给自己看,满眼都是笑意,想来是想讨好自己,拉近关系。

而他是如何做的?连看都没看,就满脸的不耐烦和冷漠疏离,以读想要清净为由便打发了她。

虚与委蛇、冷淡疏离,这两个词足以形容自己对她的态度。

有了那么一次碰壁,她好像也察觉到一些端倪,渐渐聪明的不来打扰,两人直接跳过新婚燕尔的你侬我侬,成了老夫老妻间的相敬如宾,客气又疏离。

就连长辈们催促的同房,也是一个睡里间的拔步床,一个睡外间的矮塌,泾渭分明,从无逾越的应付,她倒是默不作声配合的天衣无缝。

驱赶了脑子里的回忆,目光不由的落在了案几后面的人脸上,光影绰绰,白皙、秀气,又精致。

看着薛扶泠脸上一点点爬上来的红晕,齐行度喉间微紧,不由自主的吞咽两下,顶在喉间的话正要说出来,那边倒先开口了。

“夫君,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那道眸光太直白,薛扶泠被看得复紧张起来,又不好直接拿挡着,只好先打破这份安静。

说罢,将册放下,预备起身。

“我有话同你说。”

成婚三年多,今日才这般细看她,竟觉她也是个靓丽明媚的女子,这念头一起,立马恍觉自己这想法奇怪,暗暗怪罪于这屋子光影叠错的氛围,骤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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