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蕙只觉得那眼中的亮光带着温度,她本来已经降了温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走路的步伐也僵硬了起来,险些顺了拐。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清隽少年的嘴角好像忽地勾了勾,待再看,那一抹弧度又不存在。他正正经经地,一派光风霁月地走过来:“温姑娘。”
温蕙站住:“陆公子。”
陆睿问:“温姑娘可知我母亲在哪里?”
温蕙说:“和我母亲、嫂嫂一起,在内厅说话呢。”
“哦。”陆睿说,“那我就不过去打扰她们了,我先回房了。”
温蕙问:“公子是从我爹爹那儿过来的吗?他可是在前面?”
陆睿点头:“在呢。我和三哥刚才回来,看到有人来禀事,大哥、二哥陪着在听。”
他很自然地唤“大哥”、“二哥”、“三哥”,去掉了“温”字,透着一股亲昵,温蕙觉得脸上的热度又上升了。她咳了一声,问:“公子怎地和我三哥回来?你们出去了?”
“是,请三哥陪我出去了一趟。”陆睿说。
“啊!”温蕙道,“母亲便是要我来跟父亲说,雪化了路滑,叫他们不要乱带你出门。”
“那可迟了。”陆睿以拳抵唇,低笑,“都已经回来了。”
温蕙气恼:“三哥怎地也不跟母亲说一声,我跟母亲说,回头骂他。”
“最好不要。”陆睿却笑道,“是我求三哥陪我去的,昨日打猎路上看到一片梅林。只昨天身上沾了血气,怕污了梅花清香,特意今天换了衣服又去了一趟,这个——”
他举了举手里的梅枝,含笑问:“你觉得可好看?”
“好看,是从老梅林那里摘的吗?”温蕙问。
“不知道,三哥没跟我说那地方还有名字。”
“有的。”温蕙说,“是从前有个读得很好的人在那里隐居,栽下了这片梅林。原本还有一间草堂,都快一百年了,早就没了,只剩这片梅林还在,我们这里的人都管那里叫老梅林。”
“原来还有故事。”陆睿点头,道,“这个打算给我母亲插瓶去。她喜欢屋里有鲜香气,更胜过熏香。”
温蕙由衷地赞道:“公子是孝顺之人。”
陆睿道:“嘉言。”
温蕙眨眨眼。
“我字嘉言。”陆睿道,“你我两家已是通家之好,不必公子长公子短的。我长妹妹三岁,妹妹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嘉言哥哥。”
他看着温蕙皎白的面孔,嘴角带着笑,目光中含着期待。
明明,从前喊“连毅哥哥”那么顺溜,现在一声“嘉言哥哥”怎地就叫不出口?
温蕙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嘴唇舌头都不那么听使唤,费了好大的力,才在陆睿期待的目光中,微微垂首,低低地喊了声“嘉言哥哥”。
陆睿嘴角翘起来。他瞥了眼银线,银线不由自主地就退了退,给他们两个人让出了空间。
陆睿上前了半步。
两人间的距离忽地便近了,又不至于太近而失礼。总之,这半步的距离陆睿拿捏得极好。他放低声音,道:“今日我母亲应该就会把我们的事敲定了,你且放心。”
带着梅香的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说的话更是让人脸红心跳。
温蕙一抬眼,正对上陆睿清朗隽秀的眉眼,那眼中带着笑意,一下子便撞进她的心里去了。胸腔里扑通扑通的,一颗心脏像要跳出来似的,太难受了!
“我、我,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她磕磕巴巴地说。
陆睿眼看着温蕙一张清丽面孔飞起了朝霞般的红晕,连那圆润可爱的耳垂都粉红了起来,恐她羞恼,退了半步,含笑说:“那就好。外面冷,妹妹快回屋里吧。”
话音未落,温夫人身边贴身的仆妇疾步走过来:“公子、姑娘,怎么杵在这里说话,多冷啊,快回屋去,不要着凉了。”
温蕙问:“黄妈妈,你干嘛去?”再往那边走便出了垂花门了。
“我呀,”黄妈妈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夫人叫我去请老爷过去说正事呢。”
她咬重了“正事”两个字,看着面前一对少年男女,那脸上喜悦的表情,就差把“有喜事”三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那妈妈快去,莫耽误了正事。”陆睿让开一步,斯斯地说。
温蕙也让开一步。黄妈妈眉眼带笑,飞快地福了福,一阵风似的往垂花门去了。
陆睿收回目光,看向温蕙,微微一笑:“成了。”
温蕙大羞。
在陆睿这种在余杭出生,余杭长大,又随着父亲履任去过不同地方的少年来看,温蕙虽是百户之女,但她窝在这堡垒里长大,跟个乡下丫头也差不多了。
他以为这少女必会羞得跺脚转身而去,不料少女羞得捏了会儿袖角,却抬起头来,说:“嘉言哥哥,有个事,我想跟你说明白。”
陆睿大感意外,又好奇,道:“妹妹请说。”
“我……”温蕙鼓起勇气说,“我以前是订过一门亲的。”
陆睿没说话,凝视着她。
温蕙说出了口,紧张感渐去,说话渐渐流畅了起来:“是自小定下的娃娃亲,只是后来,那家……”
“卷入了潞王案。”陆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