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被赤霞染红的山谷,入目遍地的曼珠沙华开的妖艳夺目,落日的余晖越过山顶上树梢的枝叶将天际分裂成一块一块碎裂的画卷,霞光落在这处红谷,朵朵花瓣仿若血滴般鲜艳,在光晕里随风轻浮,低垂抬首间是无能为力的凄美妖异。
那座道观正隐匿在这处红色幽谷深处,外墙斑驳,门扉紧闭,漆红色的木质门板上刻着古老的符,隐隐可见其枯朽,纵使经历过百年的风吹雨打,依旧散发着古朴庄严的气息。
封祈轻轻扣开虚掩的大门,熟练地走进大殿内。
道观内部显得空旷幽寂,正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神像,他抬头看去,只见那神像眼眉低垂,面目慈悲,似俯瞰芸芸众生。
他跪在神像面前,一步之遥,乌泱泱一群看不清身影的人围绕在他身后,像是一堆混乱的影子。
明明身边皆是朝臣仆人,他却只觉得人世寂寥,从心脏处传来的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几乎令他无法呼吸,他只能紧紧扣住胸口,试图抵挡着钻心的疼痛。
气息逐渐开始变得微弱,求生的本能令他挣扎起来。
片刻后,封祈终于从梦中惊醒,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他的呼吸仍有些急促,目光直直落在床幔边缘处那只金龙爪子上,过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
宫人们察觉到他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进入室内,小心翼翼伺候着他盥洗。
眼瞧着他面色不对,宴白的目光中透露出关切,低声询问:“陛下,昨夜可是又入了梦魇?”
看着封祈坐在一侧面无表情,宴白有些犹豫着说道:“这事儿,可要告知太后娘娘?”
此时他正穿着一件白色寝衣,眯着眼睛任由宫女在其脸上擦拭,黑发肆散在腰际,面色是病态的白,眉眼深邃精致,睫毛浓密卷翘与眼下投出一片清浅的阴影,容貌秾艳张扬,只看皮相当真是美得雌雄难辨,只是他此刻气质沉郁,面部线条冷硬生涩,美艳到带着一丝锋利的杀气,像炳淬了毒的匕首般触之即死。
封祈薄唇微抿,他望着天边明亮的天光,漫不经心说道:“自然要说,就说朕顽疾复发,只怕又要去崇虚宫修炼些时日了。”
“奴才明白,这去办。”宴白低头应诺。
凤仪宫内,满座皆是肤白貌美的宫装丽人。
今日气氛倒是和善许多,许是已经摸清楚了后宫里几位老大对善嫔的态度,倒是没有人再去主动挑善嫔的话头了。
只是她们也不见得多么待见她,如今这宫里的人看见她就好似没有她这个人一般,半分眼神都不给。
更是有一些胆子小的,看见她掉头就走。
苏琼光坐在位子上吃着茶点,对现状甚是满意。
她一手捧着清茶一手啃着竹叶糕,欣赏着满屋子美人的美貌,当真是秀色可餐,这一整盘子糕点就这么一点点被她吃光了。
一侧的赵嫔频频对她甩出白眼,她也不在乎,有情绪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事,只要不主动出来跳到她的脸上,她都可以当无事发生。
此刻沈皇后与几位高位妃嫔寒暄后,方才说了正事,“年关将至,再过几日便是宫宴了,太后的意思是今年雪害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宫里也需要节俭开支,如此宫宴不宜大办,也算是为朝廷省些银两。”
淑妃点头应和道:“娘娘母仪天下,为万民表率,能为陛下做些事情,臣妾等绝无怨言。”
沈皇后笑着继续说道:“你们如此听话本宫就省心了。宫宴当日百官同贺,皆时虽是不能面对面互相倾诉,倒也可略微聊表思亲之情,如此也算是一件喜事。”
除开极少数地位低微或是父辈不在临京任职的妃嫔,此间大多数妃嫔皆是真心欢喜。
便是嫣妃脸上也忍不住带着笑,于是沈皇后问道:“听闻你哥哥也快回来了?不知能不能赶上宫宴啊。”
嫣妃此刻神采飞扬,眼睛里眸光流转霎是好看,“早些时候便听说哥哥要回来,算算时间,哥哥离家也有四年之久,这次回来若是能赶上宫宴便是最好了,本宫都许久未能见到哥哥了。”
沈皇后轻笑着,“瞧瞧瞧瞧,一说到你哥哥,你就像个孩子似的。”
“娘娘,您说什么呢,知岁本来年纪也不大啊。”嫣妃皱着鼻子朝着沈皇后娇声说道。
“你呀,平日里规矩礼仪向来是极好的。”沈皇后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总不过这几日,行事还是需要稳重些,切莫忘了规矩。”
嫣妃笑意不减,温声说道:“臣妾明白。”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几日沈谷彧又联合着一帮人参了她哥哥一笔,想必奏章还在乾元殿的桌子上放着呢。
她眼眉弯弯,神色娇俏,俨然一副贵女骄矜的模样。
等着瞧吧,她可有份大礼等着送呢。
“说起来,”沈皇后偏头看向右侧贤妃处,“听闻长平侯近些日子身子不适,可是确有此事?”
苏姝和眼神平静,她温柔的看向皇后,声音不疾不徐,“臣妾入宫后便不知家中之事,若是父亲当真重病,倒是只能为家父诵经祈福聊表孝心了。”
沈皇后叹了口气,“你是个听话的,想来也的确不知外朝之事。”
嫣妃抬头看向沈皇后,二人四目相对,一瞬后便相互错开。
沈皇后继续说道:“前日听闻长平侯病重,宣召了太医去瞧却也没发现病症所在,如今正在西山大觉寺请明坛大师照看呢。”
眼瞧着苏姝和面上变得忧虑,沈皇后唇畔笑意加深,继续劝道:“你也无需忧心,有明坛大师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姝和勉力微笑,此刻声音变得沙哑,“多谢娘娘,只是臣妾实在忧心。”
她面色似乎变得有些犹豫,思考再三后,还是朝着沈皇后的位置施礼请求道:“家父往年从军,如今虽是赋闲在家却也身子硬朗,如今想必是真的身患不适,臣妾恳请皇后容臣妾召见家母一趟,以慰藉心中不安。”
沈皇后笑容不变,“本宫也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只是如今长平侯尚在病中离不得人,且过不了几日便是宫宴,皆是便可顺理成章与夫人见面,何必在这个时候打扰长平侯修养呢?”
苏姝和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颤抖着回复道:“娘娘说的是。”
想来苏姝和在宫里也是招人嫉妒的对象,眼瞧着她失意难过,此刻凤仪宫的氛围越发岁月静好了。
苏琼光继续埋头啃着果子,虽是不知苏姝和究竟是如何向家族传递的,可想必父亲肯定是有所行动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