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之规
没有追上那艘船,林江烟怅然了许久,她回到天宁城,也未再去找乐铃,而是直接踏上了去往归舟塘的路。 只是不知为何,越近归舟塘,她的心越觉得有些不安。待只剩不到半天路途时,她更是在原地磨蹭了许久。 明明之前,她是那样迫切地想要快些回到归舟塘。 或许,这是应了近乡情更怯那句话。 她惴惴不安地往前走着,待走到归舟塘外的入口处,瞧见那置着的一个牌子时,她一个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 木牌上:“白初与狗不得入内。” 这牌子上的字她是一眼便认出来了,除了林越还有哪个? 行百余步,又见一块木牌,仍是写“白初与狗不得入内。” 一路进去,每过百步,便有同样的牌子映入眼帘。 她正惊讶于林越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作时,远处走来一人,是沈怀启。 “沈少侠,沈少侠!” 林江烟挥着手,兴奋地叫着他。 见沈怀启有些疑惑,林江烟立马反应过来,摘掉了头上的帷帽,道:“沈少侠,是我,林知。” 沈怀启有些意外,她竟真的来归舟塘学艺了。 他向林江烟走了过来:“你怎么戴了顶帷帽,我都没认出来。” 林江烟叹了一口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正值妙龄又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若不藏貌,遭了贼人惦记可怎么好!” 这话听得沈怀启一愣,虽然她长得好看,但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委实夸张了些。 他乐了,没想到这林知竟是同道中人。知音啊,真是知音!原来这世间还有人能和他一样如此不吝赞美自身美貌的。他一直认为自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举世无双,但他们一直都说他是自吹自擂。那些人一点都不懂他,他也不懂那些说他的人,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夸夸自己呢! 沈怀启热心地把林江烟带进了归舟塘,往里而去,她目之所至,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屋檐,陌生的青石道。 果是大不相同,如今归舟塘里的建筑,比之以前大了不止十倍,方才在归舟塘入口涌上来的那股熟悉感荡然无存。 她像游走在一片从未到过的原野,即使前方有人领路,也突然在瞬间找不到了路。 直到抬眼望见白渠山那倾泄而下的瀑布,那直立于上的枫树似乎同以前一样,未曾改变过,她心里的那无根的浮萍才慢慢安定下来。 因着林越不在,林而再也不在,是以拜师的事需要缓一缓。沈怀启给林江烟安排了住处,又因她没钱交学费,便给她在厨房安排了些杂活。 她的住处在厨房附近,方便干活,离之前的小帘居倒是有段路程。听沈怀启说,以前她们的那些住所,现在被高墙围了起来。 而这个厨房也不再是以前的厨房了,毕竟现在这里要做出供上百号人吃的饭。 “宗主便住在那吗?”她一边洗着萝卜,一边问着身旁的弟子。 “自然,除却宗主、宗主夫人还有小姐少爷,便只有大师兄住在那院子里。”小弟子叮嘱道:“宗主不喜别人进那院子,没事别在外面溜达。” 宗主夫人?小姐少爷? 林江烟失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林越定是成家了的。 她不禁笑了。 真好,林越有自己的家了!她之前心心念念的一桩事,总算有了好结果! 心头喜悦,洗起萝卜来也特得劲。 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到了家的缘故,这一夜,林江烟睡了几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在厨房里帮忙并不轻松,第二天,林江烟仍是没找着空闲与机会去看一看林越的老婆和孩子长什么样子。 待她将第二日一早要做的早食食材冼干净存放好时,已是月上梢头,其他弟子已经先回去了。她抻了抻腰,肚子又叫了起来。 晚饭吃得不算少,但后来又干了很多活,饿了也是正常的,灶中还有火星,索性便煮碗面当个宵食。 刚点起火,又想起了些什么,她匆匆跑了出去,拐到院中的一个角落,找到一堆草拔了起来。 她拔的这个东西叫紫蕺。 当初她吃到紫蕺,只觉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美食,林越与林杳也觉得惊天地泣鬼神,只不过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难吃,这是他们永无法达到统一的对于这道美食的理解鸿沟。 林江烟很不理解,于是琢磨出了许多种紫蕺的吃法,比如烙饼、比如熬汤
煮面,但都没有征服他们的胃。 以前在小帘居门口她也种了一些紫蕺,但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昨天来时,发现厨房院外的角落里长着这玩意时,她还很是惊喜。 她在魔域时没见到紫蕺,还常常想吃,每次想吃就对小鱼说起紫蕺这天下无敌的美味。基于她做菜的水平,小鱼还总是对紫蕺的美味报以绝对的怀疑。 回到厨房,她兴致勃勃地将紫蕺洗净熬汤,正要下面时,发现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瞧着这个肉球球,林江烟觉得眼熟极了,不过眨眼间,她便知道了对方是谁。 这长相,简直和林越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过林越小时候比他瘦多了。 眼下这小家伙,定是他的儿子无疑了。 一问,果是验证了林江烟的猜想,小家伙是林安。 她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瞧着对方盯着自己手中的面,对着林安道:“小少爷,你是想吃面吗?” 林安咽了咽口水,歪头往身后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走进厨房,还特意将门带上,对她说道:“既然你盛情邀请,那就给我来一碗吧!” 说着他寻了个可以将自己身体挡住的地方坐了下来。 林江烟瞧见他鬼鬼崇崇地,有些奇怪:“你在躲谁吗?” 林安连忙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在这归舟塘,本少爷有谁要躲的!” 见林江烟没有再追问,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在躲着人,说起这事,他不禁有些懊恼。还不是因为他最近又长胖了,前些日子被怀启取笑了,他一冲动便在大伙面前嚷着要缩食减肥,现在不过三天,要是让怀启他们发现他竟偷吃宵食,一定又会笑话他的。 待林江烟将煮好的面递给林安时,他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一口面下去,他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江烟:“这面怎么煮得这么好吃!” 林江烟感动几要落下泪来了,没想到竟是在这,遇见了这样一个知音。林安这小家伙比林越可爱多了,看来相貌虽随了爹,性子一定是随了娘的。 借着这个机会,林江烟看似无意地和他打听起了他爹娘的情况。 “我瞧着你有些面生,是新来的弟子吧!” 林江烟点点头:“所以对这里都不熟悉,怕不小心冒犯了宗主和夫人,这不才像你打听吗?” 虽说吃人嘴短,但林安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边咽着面条边看着林江烟道:“有空我和你慢慢讲。” 有空,这个词有些意思。 随后几日,林安每夜都来找林江烟煮面吃,林江烟才从他嘴中知道了一些事。 比如,林越的夫人叫温静影,他还有一个姐姐叫林乐,比他大五岁,今年正好十三岁,现在不在归舟塘,随着林越一起去卫阳城祭奠自己了。而温静影本不是仙门中人,父亲是个教先生,家人皆被妖怪所害,是林越救下了她,后来她就跟着来到了归舟塘,帮忙打理事务,再后来便嫁给了林越。 林江烟仔细想了想,当日她确在墓前看见林越身旁边站着一名少女,想来便是林乐,许是长相随了娘,她才没认出来。 从林安的描述的点点细节,林江烟知道林越遇到了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看来你爹爹和娘亲很恩爱。” 她不免感叹,心中甚觉很欣慰,欣慰之后心底又生出一丝忧虑和淡淡的悲伤。若自己真与他相认,会不会就此打破他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 然而她表现出的这丝悲伤,在林安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打听这么多我爹爹和娘亲的事干什么,你是想当我小娘吗?”林安看着林江烟,又看着碗中剩下的最后几口面条,突而郑重地问道,又用极其严肃地语气道:“你别妄想了!” 这话让林江烟险些背过气去:“你才别妄想呢,我有喜欢的人!” “谁?”林安双眼发亮。 林江烟一时哽住了话,心底深处似涌上了一股岩浆热液,灼得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林安见她不回答,追问道:“我听说你是怀启带过来的,不会是他吧?” “不是” “那是谁?连墨吗?” “不是。” “那是谁?” 林江烟低头吃了一口面,回了声:“他不在这。” “不在这……啊,不会是而再哥哥吧?” 林江烟无语得快要翻白眼了:“当然不是!” 林安仍是不死心:“那他叫什么名字,长得好不好看,也是仙门中人吗?
多大?” 林江烟笑了:“你话怎么这么多?”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找你爹给你请个先生吧,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这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