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漪暗自琢磨。 昨天?白辛问得应该是晕倒的事儿罢…… “嗯,已经好了很多,有劳你挂心了。” 月桓眸光微滞,默不作声地看了白辛一眼。 闻言,白辛眉梢一跃,狭眸泛起淡淡的涟漪,笑得一团温柔和气。 月桓不动声色地观着白辛递给芳漪的汤碗,俊脸微沉。 他一大清早辛辛苦苦准备的菜肴,岂能让旁人钻了空子,遂果断出手把那碗汤挪给自己,给芳漪换上自己亲盛的那碗,并且叮嘱道:“汤快要凉了,快些喝。” 盯着被强塞进手中的碗,芳漪回眸瞟了瞟月桓,视线掠过他的唇时,恍然忆起昨日那桩旖旎事,脸颊猛地泛红,忙遮掩似喝了口汤。 喝到一半时似是忆及何事,急急放下汤碗,对二人懊恼道:“差点忘记给你们两个人互相介绍。” “不必,我二人已先行认识了。”白辛与月桓同时出声,四目相对,俱是刀光剑影。 既然是情敌,那必须要认识,往后才能卯足劲相互攻击厮杀! 他们之间眼风流窜频仍,时而分给少女半个温和宠溺的眼神,时而他二人胶着不离,眼风那么缠缠绵绵夹杂暧昧,瞎子都可以感受得到。 芳漪在旁侧不甘地咬着筷子,自己先前的想法说不准还真有可能。 整顿饭就在如斯复杂、暧昧、纠缠的眼风下吃完。 饭后,自然是散步遛弯拷问的好时机。 为避开白辛,芳漪特意带月桓走出老远,进到片杏花林。 负手围着月某人踱来踱去,她的目光由上至下仔细打量番,从容弯腰自地上捡起一截树枝,眼睛乜斜着旁侧悠闲自得的人,狠狠戳了戳他,表达出此刻不满的心情,“我现在很不高兴。” 顺道再次用树枝子戳了下。 “哦?”月桓停驻步伐,双臂环胸,斜靠于一株枝干苍劲的杏树上,抬手揉乱她的发丝,笑问:“是哪个不长眼惹到你啊?” “就是你!”芳漪跺了跺脚,内心烦躁不堪,扶额叹息:“方才用馔食的那段时间,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和白辛的眼神可是不离分毫,氛围怎个缱绻缠绵了得,且跟我说实话,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这小眼神里分明写着‘你们两个是不是狗男男’的疑问。 月桓感觉额上青筋迸了迸,看向她的眼中添了一抹无奈之色,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发誓我和白辛什么都没有!并且要纠正你一件事,我看他时眼神不是缱绻缠绵,可以用‘苦大仇深’来形容,另外你怎么能想到这般歪的地步?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清奇东西?” 这思想太奇葩,明明是有人在觊觎她这个人呀! 而且,不光一个人觊觎。 前有莫维唐倚仗青梅竹马的关系成日惦记,后有横空插来的各府郎君暗暗盯上他的这朵娇花,时刻严防紧守着也没能抹杀掉那些烂桃花,这回又招来一个白辛。 “也罢,勉强信你一回。” “说到底最该担忧的是我,不是你。” 月桓苦着脸,唉声叹气:“你前前后后招来的桃花,可曾详数过?去岁有一阵子你同钱家八郎关系极是亲密,彼时我面上不显,内心却已然打翻了醋坛子,是以那段日子我待你极为冷淡。” “钱家八郎?”芳漪瞠目结舌,旋即哭笑不得:“钱八郎去年才四岁,你连小孩子的醋也吃?” “我亲耳听见他说你生得漂亮,长大后要迎娶你。” 方至四岁便如斯好色,长大成人还了得! “偏你是个爱较真的人,把小孩子的玩笑话当真。”芳漪笑眼弯弯,揶揄道:“我同钱八郎的长姊是好友,算打小看着那孩子降世,加上他生得白糯可爱,我也没个弟弟便特别亲近些,不料让你醋海翻波。” “喜欢小孩子啊。”月桓清俊的脸衔笑,意味深长道:“日后你我多生几个便是,让你过足稀罕孩子的瘾,等他们长大些瞧着满府乱窜的情景岂不妙哉。” 流氓! 芳漪俏脸赧红,狠剜他一眼,“又不是山中泼猴,乱窜个什么劲儿。” “夫人所言有理。” “不要脸,谁是你夫人!” “喏,申斥在下者便是。”月桓垂目淡笑,端的是一派谦儒风雅。 “油嘴滑舌。”她恶声恶气道。 月桓心安理得接受了‘夸赞’,望着无际苍穹,冷不丁发问:“假设有一天,我同旁些个女子有了纠缠不清的关系,你会如何做?” “如果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芳漪陷入沉思,少顷注视着他黝黑的眼,表情严肃,眸底漫上一丝怅惘的决绝,毅然决然地道:“我将挥慧剑斩情丝,与你此生不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 短浅的叹息后,月桓展臂把佳人揽入怀间,“心还挺硬,倒还真舍得不要我。” “即便世间男儿皆负心薄幸,我却不想不愿亦不敢如此。惟愿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同伊人赏尽浮世繁华,历百态人生,便平生足矣。” 情切私语如蜜糖般缠绕于耳畔,月桓一字一句立下坚定不移的誓言。 “不想不愿亦不敢?” “不想辜负背弃你,不愿使你伤心垂泪,亦不敢令你受丝毫委屈。” 自他怀间抬起泛红的双眼,芳漪妍丽的面庞犹有两行泪痕残存,倚靠在他肩膀汲取着他身上熨人心扉的温暖,破涕为笑,姿容宛若霁色初晴,娇嗔道:“这还差不多。” 不料,月桓深邃的眼眸陡暗了下去,抱着芳漪挪开个位置将人紧紧抵在杏树上,单手撑住树干,杏树被这力道冲击得花瓣纷扬洒落,簌簌飞花迷乱眼瞳间。他伸手扣住伊人的下颌,径直俯首吻了上去,权当做对方不信任自己的惩罚。 杏花纷落而下,一对贴合紧密的少年人发顶与衣襟处盈满淡淡的幽香,长长的漆发交缠不休,大有抵死缠绵的意味,当微涩的杏花意外含入唇舌之中,只能随波逐流任由彼此互相勾缠传送。 良久之后,芳漪先是抬手抚摸着水亮红肿的唇,发觉有些刺痛,继而又抚上脖颈处某个人不怀好意弄出的红点子,冷冷睃向笑容满面的某人,跺脚啐道:“你!你怎么又占我便宜,这简直有辱旁人送你的君子之称!” “对你,我便不是君子,而且你若再用那种眼神瞧我,我恐怕会把持不住。” “……”芳漪气息一滞,双手掐拢住衣襟,忿忿撇开脸,腹诽了句‘禽兽’。 “还有,你以后不准和白辛走得太近,否则我会吃醋。”月桓掂了掂下巴,笑容着实轻佻暧昧。 “……” 近些时日,芳漪着实苦恼不堪。 因为她发现只要是有自己的地方,除茅房之外,月桓与白辛这两个讨人嫌的都会在,他们如影随形就像两贴狗皮膏药似的,怎么撕都撕不掉。 譬如,她独自在林中采花时,那两人不知从何处窜出争抢帮着采,眼看一朵朵娇艳鲜花被无情践踏,被辣手连根拔起,被两个人互相摘扯,枝叶同花瓣蔫蔫儿散了一地,使她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直接踅身走掉了。 再譬如,览遍溪涧潺流和崇山峻岭之后,她诗兴大发随口吟咏几句诗词,那两贴‘狗皮膏药’就跟中了邪似,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炫采,直把人给噎得够呛。 还有今日午间用完饭,那两人不知自何处摸来棋枰,端坐对弈。 本来这是件极风雅斯之事,她表示你们先对弈着我回屋趁大好时光打个盹儿,结果步子尚未踏出,便被强制按坐在一张绣墩子上观看对弈。 期间时不时要应和几句,并需竖耳聆听两人每走一步棋,就啰嗦的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月桓执白子,施施然落下一子,面带微笑道:“白兄,应当知晓胜负不可强求,然则这人亦是。” 从棋笥中执起枚黑子的白辛,不急不缓扣落棋子,“不过有的时候,不下到最后一步怎知是谁赢谁输,反观那些骄傲自满者往往都失败而归,我劝月兄还是小心些的好。” 到时候被我挖了墙脚,可别哭。 综上所述,此类事情频繁发生,一天多达十几起少则五六起,且两人还常常互相冷嘲热讽,有时甚至借比武的名义进行互殴,结果……两败俱伤! “唉。” 幽幽叹息声,自然来源于芳漪,面对着两张肿成猪头的俊脸,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忍住默默转身扶额长叹。 千万别误会,她叹的仅仅是白辛存得上好伤药,已快要用完了。 在谷中精细调养了两个月,月桓同芳漪的身体已然痊愈,便打算拜别白辛出谷回府。 告别的那日,芳漪十分惬意的想着只要出了谷,便再也不必忍受夹在他们中间的滋味,才将将走至谷门前,整个人浑身一震。 但见白辛站于一株盛开似雪的老杏树下,穿着一袭玄裳,手上提了一个灰色包袱,神态略显忧郁惆怅,眼神中透着股渴望,蔼声言道:“鄙人久居寻谷,已经很久未曾出去过。如今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正巧同你们顺道,这一路上咱们三人可以互相做个伴儿,岂不妙哉?”言讫,带着希冀憧憬的目光落到了芳漪面上。 乍闻此言,月桓猛攥了攥拳头,面色阴沉冷峻,眸带狐疑与不爽,饶是修养气度再良好,

也忍不住咬着牙腹诽。 白辛你祖宗的真是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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