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你一个人去我怎能放心呢!”孟娴云怕莫羽不答应,紧接着说道,“我一个人干等着也是心慌,莫不如同你一起,凡事也有个照应!” 屋里的那个丫鬟听闻连忙跪倒在地:“奴婢愿意做路引,只求事后能有个好去处!” 孟娴云将那丫鬟搀起:“你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只是你是朝廷要犯,我若轻易许诺了你,那不是帮你而是骗你。” 丫鬟一脸失落,不过还是紧咬嘴唇,像是准备搏一次:“姑娘哪怕试一试也好!若是不成便是奴婢的命了!求姑娘给个恩典吧!” 孟娴云没法再推辞,再推辞便是不近人情了。她很快做了安排,自己同莫羽,连带着那个丫鬟出了门,雪团儿在房间留守。 那丫鬟一路指引着方向,莫羽扶着她在空中缓缓前行。 孟娴云眼看着前方越来越荒芜,心生疑窦,于是问道:“这里可不像营房,你要带我们去哪?” 那丫鬟自打出了门腿便是抖着的,她万没想到这二位竟会腾云驾雾!她咽了口口水,想要开口唤姑娘,话到嘴边又马上停住了,改口道:“姑……仙姑有所不知,未到子时,劳工们不敢休息。” “竟要一直劳作到子时吗……”孟娴云惊叹。 一行人速度不慢,说话之间,她们到了一处坑窑。 泥砌成的石阶上,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苦工们正大汗淋漓地背着石头,一步一步往外走,他们的草鞋早已磨破,脚趾头蹭出了血,却依旧不敢稍作歇息。 “给老子快点搬,做不完今天这些,明天谁都别想睡觉,听到了没有!”镇守在洞口边的监工满脸横肉,手中的牛皮鞭甩得“啪啪”作响,他站得高高的,此时正俯视着这些劳工。 “哎!哎!说你呢!动作快着点!磨磨蹭蹭像个娘们儿!”说完,一鞭子抽过去,被抽的年轻人猛一回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监工,抱着石头的手紧了紧,正要出手,忽地被人抓住了手腕。 “莫要冲动啊!天上的神佛都在看呢,他们一定会救我们的!”说话的是一个老妇人,她满脸皱纹,一头白发,“你要忍耐,等受够了苦之后,我们一定会被救赎的!” 那年轻人咬了咬牙,却是一句也不信,但也不好反驳,毕竟婆婆是这坑窑之中最有学问的人,他只好苦笑:“婆婆,我知晓了,是我冲动了!” 老妇人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天将降大任于斯,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你们两个,又给老子偷懒!赶紧往上搬!听到了没有!真是贱骨头!”监工挥起鞭子,猛地抽向老人,势如凌风破竹,老人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嘴里连连求饶道:“监工大人饶命饶命!小人这一身老骨头怕是熬不住大人这顿打啊……”年轻人挡在老人前头,将他死死护在身后,皮鞭抽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他咬紧了牙根,喉头含有血气逸出。 孟娴云再看不下去,落了地,一掌挥在那监工头上,监工晃了几下瞬间栽倒在地上。 孟娴云愣了愣,不……不会死了吧?她只是想把他打晕而已,并未想要杀人啊。 “还剩半口气。”莫羽瞥了地上的人一眼,用脚踢了踢那人的身子,又抬手指了刚才的年轻人,“你,带我们进坑窑,找出所有姓孟的人,我要一一核查。” 年轻人还在愣着,身旁的老妇人却热泪盈眶,跪下身来,连声呼道:“你看!你们看!这是神明啊!一定是神明来解救我们了!” 老妇人推了年轻人一把,年轻人这才缓过神来,只是却不信这些人是神明,他哼了一声,所谓神明,不过是些骗人的大话!他直愣愣站着,回答道:“这个坑里没有姓孟的,不过不知别的坑有没有。” 莫羽眉头一皱:“你查问都不曾,便说没有,如何信你?” 那年轻人回道:“我认得几个字,收编的时候抄写过人员名录。” “抄过名录又如何,又怎知自己就不会忘了?” “不会忘,我见过的人,见过的事都不会忘。” 两人有问有答,莫羽还要说什么,被孟娴云阻止了。 莫羽身旁站着的丫鬟此时开了口,她轻声插话道:“这里一共有七座坑窑,这里是三号。” 孟娴云走上前伸出手轻轻点在年轻人的额头,莫羽见孟娴云像是要搜魂,于是冷声对年轻人道:“想要活命就乖乖站着别动。” 孟娴云闭上眼,光圈凝在指尖:“我在查看你的记忆,你莫要挣扎,否则会痛苦不堪!” 年轻人吸了口气,紧闭双眼,浑身好似被压制住了似的,即便腿脚想要跑开,此刻也不听使唤。倏然,他额头上一暖,好似一股热流涌入,紧绷的神经竟放松了下来,肩膀也不在绷着,感觉
……舒适而温暖,只是这种感觉只维持了片刻,便消失了。 再睁开眼,那女子已经站的远远的了。 “羽儿,他没有说谎,这座坑没有孟氏的人。”孟娴云对莫羽道。 身边一直被人忽视的老妇人插了话:“两位神明大人,孟氏的人多在六号坑窑,只是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我年纪大了,想豁出这张老脸,求两位神明救救这里的孩子们,他们又没有犯过罪,是何其无辜啊,吃不饱穿不暖的,鲜有活过十几岁的!求两位神明发发慈悲,可怜可怜这些孩子吧!”说着老泪纵横,连连给孟娴云和莫羽下跪叩首。 孟娴云蹙着眉一脸为难,莫羽看了一眼那老妇人:“我们可担不起神明两个字。你们的事,我们恐怕管不了。” 孟娴云抓了下莫羽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上前扶起那老妇人:“这位婆婆,我们能力有限,不过会跟主事的人提一提你所求之事。” 莫羽有些气闷,她长袖一甩,心道又多管闲事!她拉过丫鬟腾在空中,欲纵身离开,对丫鬟道:“我们现在去六号坑窑吧!” 那丫鬟却停住了脚,恳求道:“仙子明日再去如何?” 孟娴云随后也腾空而起,她接过话茬:“为何要明日去?” 丫鬟双手紧抓着莫羽,因浮在空中而心惊胆战,她颤巍巍道:“劳工辛苦,每日不过睡两个时辰,碰上监工们沐休时才能多休息一会儿,眼下快子时了……”说着,那丫鬟低下头不敢再说下去。 “那便罢了,待明日吧!”孟娴云不想强人所难。 几人于是原路折返,刚回到屋内不一会儿,外面便开始传来了歌声。孟娴云走到窗边,发现悠扬的歌声越发清晰。 墨亚愁,寂寞酒,一醉望江楼;翩若形,惊鸿眸,避月流云袖; 低眉吟,霓裳游,翩翩荒凉后;留下许多愁; 锁春忧,带不走,何处苦作囚;明眸善,云鬓柔,瑰姿艳逸裘; 还有多少愁;黄沙俱倾流;都带走。 歌声咿咿呀呀,悲悲切切,腔调时而幽咽凝涩,时而圆润光滑,不似乐坊里曾听过的。 另一间房中,云穗子手持浮尘,合着乐点左右晃动,李恒飏定睛看向窗外,似乎若有所思。 歌声时隐时现,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方停下。 飞玉为李恒飏披上一件外衣:“殿下,小心夜里凉。” 李恒飏拉过衣服,问云穗子对这歌声有何见解。云穗子摇头晃脑,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仙乐!仙乐!真想见一见那歌者是何人啊!” 怀山轻哼了一声,撇着嘴:“云先生,离殿下的生辰可没几日了,你还有那等闲情逸致?” 云穗子听了没什么反应,倒是李恒飏呼吸一滞,眼中俱是疲惫,若不是秋痕的信,其实原本他已准备放弃了,其实辅佐他的太子哥哥也未尝不好,太子哥哥是个明君,宁项的未来一定会国泰民安。对他而言,曾经的宏图壮志或许迟早会变成某种抽象的事物,逐渐淡去,直至退出他的人生。他意识到,曾经那样强烈的决心,也许只是个幻想,一种妄想。 可记忆中那一句“非你我之力能及也”到底成了他的心头刺。 飞玉不明所以,因并不知晓批命一事,她插嘴道:“是要准备生辰宴吗?殿下二十整岁,确实也该大办一场了,不过太子殿下思虑周全,殿下不必忧心的!” 冥王无奈摸了摸飞玉的头,心道无知有无知的好:“是啊,是我多虑了。” 云穗子向李恒飏那里瞥了瞥,他与李恒飏师徒数载,李恒飏一向沉稳,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这一次却是露了怯了。他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惫与彷徨!也是,此事关乎他的一生,即便内心焦灼也情有可原,可是,他总想着他的王应该再坚强些,他的王上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云穗子咳了一声,吩咐道:“飞玉怀山,你们先退下吧,我与你们殿下有话要说。” 云穗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可一旦正经,气场就变得异常可怕。 “这是秦乐,曾经在少数地区流行得很,只是后来渐渐消亡了。”云穗子瞥了李恒飏一眼,继续道:“你啊,世路风波不过是炼心之境,还不到最后关头,何以做出此般模样!真是让为师失望。” 失望?李恒飏一双豹眸猛地望向云穗子,只觉得胸口被起了一团火,那火将杂乱的思绪统统烧光。他让师父失望了吗?师父对他说得最多的便是,‘孺子可教也,殿下不愧是我云穗子的高徒啊!’他的言辞总是诙谐中透着高傲,他虽时时拿自己取笑,但却从未失望过…… 良久,李恒飏沉沉地叹了口气:“是徒儿一时
魇住了。” 云穗子的嘴角这才扬起一丝笑意,他握住冥王的手腕,安慰道:“有为师在,徒儿何惧之有!恒飏何惧之有!” 李恒飏脸色微赧,他甩开云穗子的手:“徒儿胆子大得很,何时心生惧意了!” 云穗子浮尘一甩:“行了,那就回去睡吧,难不成要赖在师傅这屋了!” 李恒飏窘迫地看了云穗子一眼:“徒儿这就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