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她自悠长的睡梦中若有似无地闻到一股辛夷花的馨香,逐渐转醒后心内好奇就循着淡淡的香味一步步走到窗前。 打开窗牖后她发现有一尊插着大束辛夷花的白瓷花瓶,正姿态娉婷地立着,纤长枝条形状柔美,剔透露珠沾在粉红娇嫩的花上,格外赏心悦目。 阵阵恬淡幽香使她的心情大好,见花瓶下面还压了一张洒金笺,便取了来仔细端详上面隽永的墨迹,阅完不禁面颊发烫。 原来是月桓了一首《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床榻旁的芳漪呢喃出声,她轻轻抚上月桓的脸庞,眼眶渐渐湿润。 “我好想看你自烟波浩渺的水面棹舟归来,在杨柳岸边对我浅唱低吟这首诗辞,我好想听……已想了许久。” 自幼青梅竹马的感情,坠崖时的生死相随,早已积淀于心难以磨灭,又怎会无动于衷。 “月桓……” 长夜阒寂,万物蛰伏黑暗之中修养生息,潺潺月光伴星辉淌入里屋,照射在床榻前伏身埋首的少女身上,压抑地啜泣声低低响起,不知哭泣了有多久,头顶忽而传来一把沙哑的嗓音:“你当真什么都答允我?” 这声音好耳熟啊! 芳漪怔怔地抬首望进那双熟悉深邃的眼眸里,登时呆愕住,眼尾的一颗泪直直滑落到下颌。 “怎么才几天的工夫便不认识我了?” 月桓撑臂慢慢坐直身体,屈指轻弹了她的额头,英俊面孔挂满戏谑笑意,侃侃问道:“原想着一觉醒来就吟唱《野有蔓草》,可你却是呆头呆脑不认得我,暂且不唱了。” 缓过神来的芳漪鼻子倏地一酸,趴在榻畔,带着哭腔泣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是,我什么都答允你,不唱便不唱,都依你。” 这连日来心中积攒的惶惶难安,终化作开闸的泪水一股脑倾泻而出。 面前娇俏人儿哭得眼泡微肿,形容憔悴,月桓看在眼里自是万般心疼,遂展臂把人揽入怀中,紧紧拥着她。 他抚摸着那似泼墨般的乌发,轻轻浅浅的嗓音响起:“怎么又哭鼻子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倘若再哭下去怕是床榻上该没法住人了。” “哭都不让哭,你也太霸道。”芳漪甫闻这话破涕为笑即刻辩驳,愤懑地将埋在月桓胸前的头扬起,孰料正对上一双璀璨生辉的眼瞳,融融暖意令人倍感熨帖舒慰。 床榻上,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是鼻尖贴鼻尖,澄澈的瞳眸中无比清晰地倒映出彼此的身影,跃动烛火拉长了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无端端产生几缕暧昧情愫。 月桓低首瞧着芳漪纤密的长睫颤若风中蝶翅,晕满红霞的俏丽面庞带着丝缕羞赧,将女儿家唯美娇态尽收眼底,瞳孔黢黑一片宛若无边无垠的深海,暗自汹涌着灼热不明的情绪。 “你、你且松开手。” 芳漪咬着唇,红着的脸蛋像是熟透的虾子般冒着腾腾热气,使劲搡了搡月桓禁锢自己腰肢的手臂,不料下颌一紧脸庞随之微仰,看着他压下来的唇,倏忽瞠圆了眼睛,木呆呆地任由他为非作歹。 素有端方君子之称的月郎君抓准时机,垂首噙住那片渴望已久的柔软,辗转徘徊攻陷每一寸土地,秉持着怀柔策略一点点撬动齿关,勾缠住步步退缩的小舌,一手紧扣住她的后脑勺,五指滑进锦缎般的柔软发丝中,一手牢牢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两具炙热躯体贴得严丝合缝。 唇齿间糯软濡湿,带着一种温柔怜惜的力道碾磨探入,使芳漪灵台出现了短暂的混沌迷眩,涨红了耳根,整个人不由酥软在少年的怀间,微微阖眼给予羞涩回应,悄悄伸出手揽住他。 窗外皎皎明月拢来朵云翳,似害羞少女半遮半掩,案上烛焰昏暖,融融照耀着一双璧人。 起初,这个吻是浅尝辄止轻柔绵软,到后来随时间的推移愈加激烈深入,小小一方天地里充满温软旖旎的氛围,心脏也因此欢欣地悸动着,仿佛是填补了心底久久空落的一角缺憾。 终于月桓率先离开了芳漪娇艳欲滴的红唇,垂首抵着她的额头,嘴角噙满餍足笑容,指尖捻揉上柔嫩耳珠,像调戏般朝她耳廓里呵吐着热气。 “你……”芳漪的耳朵是个敏感之处,叫这热气弄得耳根痒痒,被人调戏自是含羞夹恼,双手轻轻地推开月桓,美目斜斜瞪向他,脸色酡红,翕张着红唇,欲语还休之态展露无遗。 却不知,她此般更添诱人风情。 视线紧摄住含羞带怯的某人,月桓清隽面容噙笑,身体前倾伸臂把人再次揽到怀中,唇际挂着一丝坏笑,继续坏心眼地呵吐着热气,温哑的嗓音像把小勾子挠得人心直泛痒痒。 <

> “哦?我怎么了?” 靠在月桓肩窝里的芳漪媚态万千,眼瞳似水,委实是抵挡不了这般攻势,飞快推开了人,晃眼瞥见他欲再朝自己靠近,吓得忙不迭跑下床榻,从小食盒里面捧出一个用热水烫着的药盅并瓷勺,搁在榻上。 “你现在先把药喝了,然后便洗洗睡罢。” 趁他举盅一饮而尽之际,芳漪拧着袖子跺了跺脚,“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屋了。”不等他应答,打开房门逃也似的溜了,惹得月桓忍俊不禁。 而落荒而逃的某人,飞速逃回自己的屋子后,竭力按捺怦怦乱跳的心脏,踢掉鞋子躺到榻上拢着布衾,深深吐纳稳定心绪。 最后不知是想到什么,抿着嘴一个劲儿的笑,羞红着脸来回打滚。 结果一夜无眠,某人直至天蒙蒙亮才睡着。 不知是沉沉睡到今夕何夕的芳漪,悠悠转醒时瞠着双惺忪睡眼瞧向外面,发现明媚天光已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惬意地坐起身抻了抻腰肢,自顾自去净面绾发。 推开房门的一霎,幽淡的杏花香萦绕鼻息间,她心情大好的阖眸呼吸新鲜空气,仰面感受暖融融的阳光,眯眸望向晴空万里的无垠天际,耀阳撒下的浮芒从浓密的杏花枝叶隙间筛落,形成斑驳多姿的光柱。 她蓦地顿住,屏住呼吸觑向一株粗壮的杏树。 枝繁叶茂的树底下置了一张石案,此刻正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白衣翩翩唇角含笑,端方有礼,一个是玄衣瑟瑟容色温和,潇洒恣意。 适逢清风飒飒拂掠,杏树枝梢飘洒下几瓣零星的杏花,因着两人模样上佳,乍一放眼看去他二人好生相配,给人以一种十分登对的感觉。 等等,为何会有好生相配的错觉? 芳漪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惊骇到了,半晌才回神,不知为什么忽而忆起以前在家时偷偷摸摸看过的一册话本。 那话本里讲得是两男两女之间的情感纠葛,最后的结局委实够出人意料。两个风度翩翩的郎君终是冲破世俗阻碍在一起了,两个女子则伤心欲绝孤老而终…… 她咽了咽口水,秀眉轻拧,甩了甩头,刨除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内心竟渐渐升起一股危机感,反复思量又觉是自己多心了,不由咕哝道:“唉,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大抵声音略响,不远处的二人把视线纷纷转移至她身上。 敛起思绪,芳漪对二人招了招手,提着裙摆缓步走向石案边,言笑晏晏地打招呼:“两位早晨好,可都用了朝食?” “现在已是辰时,我们卯时前便吃完了朝食。” 白衣翩翩的月桓气色明显不错,比之前几日脸上恢复了大半血色,拢了拢长及曳地的广袖,唇畔噙笑,伸手拉过她坐到自己的身边,笑容里尽是宠溺:“想必是饿了罢,喏……”指了指石案上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贴心细致地拿起双竹筷送至她手中,温柔满满道:“怕你吃不惯别的东西,我特意下厨做了这些你最爱吃的菜肴。” 他、他这口气也太那个啥了罢! 芳漪惊得瞠目结舌,犹触滚烫热水般缩回手,而后又是诧异万分,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做菜?是既纳闷又疑惑,今儿到底是他没睡醒还是自己没睡醒? 重重疑惑堆积着实亟待解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月桓,试图发现他举动中的漏洞,以此证明自己的的确确是在做梦。 但……为何月桓的手会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且触感格外的柔软真实,出于好奇便伸手拧拧捏捏了一番,冷不丁听到句话。 “你没在做梦,我是你真实的月桓。”月桓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容色隽雅眉眼柔和,顺带为她整理了番略显凌乱的额发,亲昵地刮刮她的脸颊。 白色广袖飒然拂过芳漪面庞,一只手递来一双竹筷,她从善如流地接过竹筷开始夹菜,背脊却是直冒冷汗。 这样的月桓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芳漪,先用口汤再吃饭菜,这样对脾胃好。”始终默不作声的白辛此时兀自端了个瓷碗过来,将汤舀到碗中递给她,还不忘温柔地关怀道:“你昨天可好些了?”说罢,目光似水地将她凝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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