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看着面色陡然沉下去的钟毓,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晓得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不敢问也不敢继续说下去,只能内心忐忑着悄悄抬眼看向桌边两个人。 一时间,偏厅寂静无比。 只有岑鸢神色如常地拿起桌上的杯子,端至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早在钟毓出声问起莲夫人的时候,岑鸢便已经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有些低沉。 只是来福没有看出来罢了。 可他丝毫没有要解围的意思,只是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回桌上,随即淡淡开口道:“来福,上菜吧。” 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来福被岑鸢的话突然点醒,他下意识抬眼看向此刻依然空空如也的桌子,心下顿时一惊。 随即扭头就往外跑。 岑鸢淡淡看着来福慌里慌张往厨房跑的声影,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正当他打算拿起桌上的茶杯时,耳边却忽然传来钟毓的声音—— “那位大夫人的死,与章行舟的死有关吧。” 岑鸢动作一顿。 钟毓看着身侧停了动作的岑鸢,心下了然,便知自己猜对了。 “方才李源一直在身后看着我们,所以卿云才刻意说要去厨房帮忙。”钟毓边说着边抬眼扫过门口站着的岑一岑二,“也正是因为卿云不在,你才有机会在来福面前提起莲夫人。” 钟毓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岑鸢的侧脸。 “你提起莲夫人,并不是随意之举,”钟毓目光灼灼看着岑鸢,“因为你想借她引出真正想要问的——” “太守府的大夫人。” 见岑鸢表情明显一僵,钟毓哼笑一声,随即移开视线。 虽然她方才确实是被李源恶心到了,可恶心之余转念一想,便咂摸出了一点不对劲来。 来福所说的那位大夫人固然可悲,可如若不是岑鸢突然提起莲夫人,那自己今日也必然不会听到这桩陈年旧事。 钟毓缓缓端起茶杯,掩住了微微勾起的嘴角。 所以是岑鸢此刻已经对自己不再设防,还是他故意让她听到大夫人的事情,实际另有所谋? 钟毓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她垂眸看着此时还尚留有水痕的杯底,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走路都小心点。”来福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钟毓循声看去,就见一众丫鬟从门外鱼贯而入。 “大人,夫人。”来福一进门便看到岑鸢与钟毓此刻正看着自己,他弯腰行了个礼,随后转头指挥着自己身后那些丫鬟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 直到叮铃哐啷一顿响,偏厅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肴,钟毓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她此刻的肚里空落落的。 早起用过饭后,便只吃了一小碟红豆酥,后来听了卿云的话后好奇骤起,便去了连山脚下…… 钟毓扫了一眼门外早已不如正午那般亮堂的天色,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好奇害死猫。 倘若不是她非要前去鬼村一探究竟,那卿云便无法将她劫去暗室。 想到这里,钟毓伸手夹菜的动作忽然一顿。 如果她今日没有自作主张去鬼村,那卿云又要怎么做才会将岑鸢引出来? 钟毓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先前在鬼村发生的一幕幕,心下疑窦渐起。 其实今日卿云将自己劫去了鬼村,虽然用绳捆着她,可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再加上后来她与岑鸢的那段对话,钟毓便猜到了卿云将她劫去暗室,只是为了引岑鸢过来。 可她将岑鸢引来暗室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听一句“三年前的连山一案,朝廷必会彻查到底”吗? 钟毓眼睛微微眯起。 如若只是为了听岑鸢的一句承诺,她何苦大费周章将自己牵连进去。 可若是她的目的根本就不在那句承诺,那…… “怎么不吃了?” 钟毓正想着,耳边却忽然响起岑鸢的声音,她猛地回过神,便看到自己碗里不知何时被人添了好些菜。 钟毓下意识扭头看向一旁的岑鸢,却只看到了他正准备放下公筷的动作。 见人看着自己,岑鸢不紧不慢地将筷子放好。 随即示意她:“快些吃吧。” 方才的思绪被岑鸢打断,钟毓便摒了杂念,一心用饭。 不多时,钟毓停了筷子。
她抬头看向一旁已经等了自己许久的岑鸢,面色有些羞赧:“我吃完了。” 岑鸢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起身,接过岑一不知从哪儿拿来的黑色暗纹大氅披在身上。 他回头看着钟毓,面上早已没了方才被钟毓点破心思的僵硬。 见钟毓也站起身,岑鸢伸手拿过岑二手里的梨白色狐毛披风,随后上前一步,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你风寒还没好全,今日崴了脚又受了惊,”岑鸢将披风细心整理好,然后将两根细绳绕到钟毓胸前系好,“我便让岑二准备了披风。” 钟毓先是被岑鸢的动作一惊,随后眼尾扫过一旁呆呆看着他们的来福,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愧是先帝钦点的太傅,就连做戏都要做全套。 先前在李源面前故意说些混淆不清的话,让李源误以为他们二人很是恩爱。 现如今又亲自给她系披风,话里话外一片关心之意。 如此周全的处事,生怕李源察觉出端倪啊。 - 看着钟毓被卿云搀扶着回了房,岑鸢这才收回视线。 他转头看着来福:“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来福闻言,知晓太傅大人这是在下逐客令。 他垂头躬身行了个礼,随后便退离了偏厅。 “少主,”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看,岑一上前一步沉声开口,“今日之事……” 岑鸢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静了半晌,岑鸢忽然出声问道:“那人手上的刺青查出了什么没有?” “目前只查到了那人不是西蛮死士,刺青也不是西蛮贵族的刺青,”岑一道,“岑三对比了刺青图样,传回来消息说那人的刺青只是仿图。” “只是……” “只是什么?”岑鸢偏头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的岑一。 “只是那枚刺青,仿的不是西蛮贵族,而是——” “西蛮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