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破奴显然是预料到了他要离开,此时正在庭院下坐着等他。
庭院的雪被扫净,虽简陋却十分干净,但这一切在苏与安眼里却相当刺眼。
想他阿姐作为镇国公府堂堂长平郡主,自出生后的衣食用度无不精致。因她自幼多病,父亲更是把府中背靠活水温池的庭院挪了出来供她居住。如今竟只能居住在这样简陋的庭院之中,沦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若这便是赵破奴眼中的倾慕,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认可。
心中对赵破奴刻薄自家阿姐的厌恶之情越浓,眼中的冷意便更明显。
赵破奴并未错过他表露的嫌弃与恨意,却只是把视线落在苏与安的木箱上。感知到他敏感的警惕目光,方沉静对他道:“你如今身份特殊,不妨先在此住下,也好陪着你阿姐。”
苏与安攥紧了手中的刀,鹰隼般的眸狠厉孤绝,如一张紧绷的弓。他终于开口,对这名义上已成了自己姐夫之人说了自重遇后的第一句话:“你要拦我?”
他压着嗓音,低沉如大漠刮脸的粗砂,没有半点记忆中属于少年的清越。
“她不会愿意在醒来后找不到你。”赵破奴尚记得苏念奴方才喜极而泣的模样,劝道,“她本就以为你死在了大漠,如今见你复生,心生欢喜,必定有话要与你细说。”
“少拿阿姐做要挟。威远将军是想把我囚在此处,还是打算直接杀了我?”他的话直白刺耳,显然是不愿信他。
赵破奴心知他连云引之都不愿信,对自己自然也满是戒备的。
但他不可能放任苏与安离开,这不仅是为了苏念奴,更是为了苏与安的安危。
“旁的事,可等你阿姐醒来再谈。你久居洛京,贸然出去若被旁人认出来......”
“将军不是已经认出来了吗?”苏与安苏与安却并未把话听进去,只是看着他的道貌岸然,冷声挑唇一笑,直接打断道。
赵破奴终是抿唇沉默。若是听不进话,他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实在无法,他也只能先把人强行留下。
他站起身,身上玄色官服衬得人挺拔俊朗,面容沉静未见多余情绪:“无论如何,你现下不能走。”
他熬了一夜的嗓子本就发了哑,如今站在庭院中沉声开口,散在风中传入苏与安的耳中更像是威胁。
苏与安本就不欲与他多谈,如今话已说尽,自然不再争辩。他提刀而起,脚尖一点便往他冲去:“不妨试试。”
他师承父亲苏鼎,却并不曾练刚猛的功夫,行动向来迅烈且敏捷。况且苏鼎常年对他进行锤炼,雁北军中不少副将都曾与他过上几招。苏鼎在世时,甚至夸耀过他功夫出众,世上极少人能与他比肩。
昨夜若非背着木箱,又心焦要见阿姐,他也未必会被阿炎所伤。
所以,苏与安本以为凭借自己敏捷的功夫,只要认真对待赵破奴,他总会寻到破绽逃出去。横竖他又不是要杀人,这并非难事。
可当他的短刀在近赵破奴半寸之处时,赵破奴的手动了。
他的动作极其迅速,双手猛地一擒,竟压住了他的双臂,再侧身狠力一推,令双刀险些脱手而去。
苏与安眉目一凛,撇了一眼发麻的双手,心中发惊,不敢再轻敌。
赵破奴见他坚毅神色,自知今日必要动武把人拦下,不由拧起了眉。
两人在院子里缠打起来,最先惊着了在侧屋的摇雨。她自知自己人微言轻,拔腿溜入了屋内唤醒了苏念奴。
苏念奴被惊醒,连鞋履都忘了穿,慌忙跑出屋外,便见苏与安的双刀锋利如流光,正朝赵破奴胸口而去。
“与安,快住手!”她高声喝道,忙不跌朝二人跑去。在下台阶之时旧时受伤的左脚落地用力不足,竟整个人朝前跪地扑去,结实地摔在了地上。
赵破奴最先反应过来,侧身躲过苏与安的攻击,向她奔去。他忙把人扶起,见她手臂一大片擦伤的痕迹,眸色不禁发暗。
他取过摇雨手里的披风为她裹上,命摇雨扶着人先穿好鞋袜,低声道:“先把鞋穿上,别冷着了。”
“你过来。”苏念奴任由摇雨伺候着,目光却不曾离开苏与安,面上愠怒之色尽显。
苏与安本就为她心焦,却在见她如此狠厉的说话而停下了脚步,只是乖乖收了刀,站在原地垂眸不语。
苏念奴知道他向来执拗,认定之事极少反悔,但此次她不能由着他胡来。这是她失而复得的唯一血亲,她不能再失去的唯一血亲。所以她不能看着他犯下大错。
她轻轻推开了赵破奴,咬着牙缓步朝苏与安走去。
她出来的急,身上只是一身简单的白衣,经过方才摔跌已经沾染了尘土。左脚虽有微跛,却依然忍受着冰凉与疼痛,如平常人一般一步步朝他走近。
寒风吹起她如墨的长发,日光之下,她的脸精致细腻,神情专注,清水一般干净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苏与安一人。
所以赵破奴知道,他不能插足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