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还没顶嘴,阮致却忽然气道:“他凭什么嫌弃你肚子上有疤,他敢,看老子不宰了他!”
阮宁傻了。
看她手里盛了一盘生蚝,阮致愤愤道:“继续吃你的!怕啥!”
她摊手:“二哥,我们讲和吧。你这么爱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冷战。”
阮致啐她:“一日为敌,终身是仇!留神我哪天又绑了你!”
阮宁垂头,不再说话,只用叉子扎着肥嫩的蚝肉,不嫌酸地挤着柠檬。
阮致是阮宁时刻都能瞧得明明白白的人,就像自己摊开的手纹。但明白不代表掌握了真相,她永远不清楚哪些纹理代表财富、哪些代表权势、哪些又代表命运。
忽而身边有笑声,阮宁抬头,却是许久没见的栗小丫,她如今亭亭玉立,也已是个大姑娘。
她笑道:“我刚才远远瞧了半天,觉得你们感情很好,我家只有姐姐,没有哥哥,真让人羡慕。说起来,阮二哥和三姐虽然是堂兄妹,却有四五分相像,都有阮爷爷的虎威在。”
阮致撇嘴道:“她有我好看?”
栗小丫忽而脸一红,有些娇羞:“都好看。”
阮宁咂摸出不对来,心想,小姑娘春心动了?
栗小丫这个孩子看来是看上阮致阮二哥了。小丫懂事得早,人也清高,从前是顶嫌弃阮二这个纨绔的,不知怎的,今天莫名其妙转了性子。
真是个春情勃发的好夏天啊。
阮宁嘿嘿笑,逗小丫道:“怪不得你一直同我好呢。”
同我好,便也能时时看到四五分他。
阮致是个极聪明的人,由一不止知二,乃能知十。他想起什么,冷笑道:“怪不得呢,怪不得呢,我说怎么一个个都跟我好!”
他拂袖而去,留下傻了的阮宁和傻了的柠檬生蚝。
今日订婚宴,宋家老家亲戚也来了一些。他们对宋璨兴趣不大,反而里里外外地瞅着阮宁看,飞个眉毛弄个眼,推着一个胖女人向前。阮宁被她们看得发毛,直到胖女人得意地跳出圈子,提高了嗓门嚷嚷:“我说就我说,有什么怕的,怎么就不能说了!四叔年轻时就在外逃荒,几十年不跟家里联系,如今上上下下死绝了,却让宋中元那个小乞丐去寻三叔,想来是看三叔发达了,当了大官了,回来巴结的!三叔碍着死去的四叔的面子,果然安排他当了兵,听说他还挑肥拣瘦,哪儿都不愿意去,只想去延边,啧啧……”
大家纷纷附和,然后默默地把脸移向阮宁,就像乒乓球场上的观众看到马龙向张继科发了个旋球。阮宁是低配的张科科,胖阿姨是低配的马龙龙。
张科科弱弱地回了一球:“那他该不是个傻子,去哪儿不比延边强……”
马龙龙觉得对手太弱,没达到效果,又愤怒地发了一球:“你知道个屁!延边离得远,他其实杀过人!”
果然,宋家人包括其他路过的人都瞪圆了眼,停下了脚步,胖阿姨很满意,一步三扭站定了底盘,准备扎着架子爆料,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阮宁不干了,她说:“不带这么埋汰人的,谁杀人了,他杀谁了,尸体在哪儿,阿姨你有证据吗?找不出证据你这叫诽谤,诽谤入刑了您知道吧?要坐牢的!”
胖阿姨总算抓住点,“轰”地就炸了:“哎哟嘿,说她男人她还不乐意了!”
她扭头看向阮宁:“听说你是个法官,法官了不起啊,你抓我啊,到底是我诽谤还是你诽谤,你今天不抓我我就跟你拼了我!”
胖阿姨把自己的胖手往阮宁身上甩:“来来来,你抓我,你现在就抓我,哎哟喂,法官抓人了啊,你们可看着啊,宋中元他媳妇儿要打人了啊,大家都有头有脸的可都看清了哟!”
阮宁吓得一哆嗦,怕那个胖爪子打到她怀里的娃,旁边无论有身份的还是没身份的,围了一圈,诧异的有,兴致勃勃的有,不怀好意的有,还有看出她是阮家女儿意味深长的也有。
宋璨看实在闹得不像话,冷笑了一声,走了过来:“五婶儿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从小便是我们这儿有了名的糊涂蛋,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又能嫁得着什么好东西?”
胖女人看宋四发了话,态度如此明朗,登时更加得意起来,用手托了托刚烫的发型,觉得自己比法官还法官,指着阮宁骂起来:“老早家里都在传,一家五口人怎么死了四口,单单他没死,一定是他不学好,要偷家里钱,然后被家里人发现了,他为了逃跑,恶从胆中来,放了一把火,把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通通烧死了。真是可怜哟,他逃跑了没人收尸,还是咱们老家人去领的尸体!听说都烧成炭,认不出脸了哟!”
这段话是完全的自由心证,都是她听说,没有任何证据的臆测,而且为了煽动围观群众的情绪,用了骇人听闻的形容词。
阮宁在法庭上最腻味听这些话,人之传言,十分也有七分假,剩下三分就算真,也是添油加醋的真。
阮宁默默说了一句:“证据呢?”
你问证据,她给你扯人死得惨;你问证据,她给你扯宋中元小时候本来不叫宋中元,去部队才改的名字,一定是为了逃避杀人罪;你问证据,她说“哎哟,你当法官,他当杀人犯,一定是你包庇了他”。
阮宁问证据,阮宁不问了,抱着娃转身要走。
清者自清,不清楚的糊涂的就由他吧。
宋璨则有些看好戏的架势,她穿着一袭贴身的紫色镶钻鱼尾裙,本就美艳不可方物,眉眼一挑,气势更足,盛气凌人道:“怎么没人报案,抓了他?”
继而拦住阮宁,耻笑道:“人人都说你嫁了个军官,勉强还不错,我怎么看着,越发走下坡路了呢?阮家的女孩就嫁了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