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怀疑着的苏念奴如今尚丝毫不知情。
因方才席间与赵破奴三人的关系有了些进展,她心情尚算不错,便多吃了一些。如今腹部有些不适,遂在院中踱步,权当消食。
阿炎依旧半倚在树上,晃荡着半条腿,咬着枯草杆望月。
洛京将近入冬,夜风凉意已浓。扶风取来了披风,给苏念奴穿上,陪着走了一阵才温声劝着一同入了屋。
但她今夜并不愿消停,过了一阵,又掌灯坐在了窗旁赏月,还命扶风煮一壶暖茶来,说是无酒已是憾事,决不能无茶。
伺候了这么些时候,扶风知道她的性子不能劝,只好乖乖奉命。
苏念奴半倚在窗边,望着扶风垂首研茶,又缓声开口:“赵大人,深夜寒凉,你要不要下来饮杯热茶?”
阿炎斜睨她一眼,动作顿了顿,侧身翻了下来。
他身轻如燕,落地时没半点声响,走近看了眼还在研茶的女婢,只好靠在墙边,继续赏月。
他如此一反常态地同意了苏念奴的询问,让屋内的两人都惊讶不已。对望一眼,双双悄无声息地看向他。
阿炎觉得无趣,于是随意找了个话题:“那位家女子,如今在哪?”
苏念奴初时不知他此话何意,思索一阵才接上话来:“她学得用心,先生称她琴艺精湛,不该就此辱没。故托我从中周旋,为她脱了奴籍。如今除了跟着先生学琴外,偶尔还会在广仙楼抚琴。若有机缘,大人可去碰碰运气。只是她如今在洛京名声颇盛,大人若碰巧遇上,恐怕还踏不进广仙楼。”
跽坐一旁的扶风却抬起头,颇有些惊诧:“夫人所说的,可是湘云娘子?”
苏念奴点点头,并没有否认。
“奴婢有幸听过湘云娘子琴音,当真世上无双。”她低声赞叹。
洛京无人不知湘云大名,她曾侥幸听过湘云的琴音,也见过广仙楼因她人潮攒动的模样,心中佩服不已。倒是不知,原来此前竟有如此一段往事。
夫人有善举,更为低贱下奴出头,是个好人。思及此,她微微抿唇,研茶的动作更专注了。
苏念奴把她语气中的向往听入了耳中,点了点头:“湘云之音,确实有其独特雅趣。”
阿炎摸了摸下巴,满面不屑:“附庸风雅,实在矫情。”
苏念奴对他不懂雅乐感到无奈,只能停下了此话题。反而撑着头看月,问阿炎:“大人,平陵的月色会比洛京美吗?”
阿炎笑她未曾见过世面:“洛京繁华不假,可论月色,万不及平陵。”
平陵城垛之下是不见尽头的黄沙,孤月高悬,圆若玉盘,天上地下唯它清辉洁白,指引戈壁旅人方向。
思及往日他在平陵城墙上与将军和沐哥赏月的光景,阿炎勾唇笑了。
可真想赶紧回平陵,在这人人装模作样的洛京,他浑身不舒爽。
苏念奴见他如此不屑,却并不计较,只是笑道:“若能一见,对月当歌,定是乐事。”
阿炎撇她一眼,正巧扶风端着茶盏,放在了窗台上。他摸起仰头饮尽,冷哼一声,又跳回了树上。
真是无趣,谁要与她谈平陵的月色。
苏念奴被他如此莽撞又无礼地行为吓着,回过神后却无奈摇了摇头。
她抿着茶,看着阿炎晃荡着的半截腿,神色越发温柔。
阿弟也曾如他这般莽为洒脱,惹母亲责骂。
阿炎虽并未看她,但习武之人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目光。于是缓缓把腿收回来,拘谨地,干巴巴地问:“你笑什么?嫌我粗俗?”
她摇头,本想不答,可想了想,还是开口意有所指地道:“大人今日对我态度好了些许,我高兴罢了。”
阿炎面色僵了一瞬,沉默了。
他其实相信沐哥的猜测。从苏念奴入府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必定会图谋不轨。今日得到沐哥的消息,他就更是确信。这也是为何他愿意下去与苏念奴饮一杯茶的原因。
因为越是怀疑此人,就更应与她亲近。在平陵捉奸细,都是如此。
只是此回他是第一次,还不甚熟悉。
苏念奴借着檐下灯火,并未错过阿炎颇有些怪异的神色。
她低眉,慢慢啜了一口热茶,不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