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叶显宁实在有些困,躺上床忽然发现枕头换过了,白色枕套的角落里有银线绣着她的名字首字母。
小憩了一个钟头,醒来后她对着笔记本电脑校对了明天采访祁振杭的提纲,发给范蜀流,请他打印出来。
刚过四点她就觉得饿了,想起来中午只吃了一点经理送来房间的水果,她揉了揉空空的肚子,换下拖鞋,踩上一双白色的帆布鞋,还是穿着早上那件轻薄的吊带裙,一直在酒店里待着,倒觉得有点儿冷了,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灰色的薄开衫,拿上房卡下了楼。
三楼有一家乡味小厨,她走到接待台前,服务员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晚餐五点半开始营业。”
她走回电梯,听见自己肚子叫了,想着既然都出来了,她就到大堂吧要了一块蛋糕,三口吃掉后,她抬头注意到大堂一侧立着的指示牌。
又是那块鸳鸯纹案勾边的指示牌。
喜宴:杜东景,孔孝。
那个名字让她的心跳频频错拍。
叶显宁站起来,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跟着指引走到了宴会厅,深色的大门开着,她却渐渐放慢了脚步,看着门内亮丽的灯光,一股紧张从心底冒出来。
想见到那些人,又怕见到那些人,像是近乡情怯。
走进宴会厅,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已经到场,两个工作人员正在调试灯光,司仪在台上确认走位,远远望去,那里并没有她的熟人。
叶显宁松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失落,她回身准备离开,一个男人刚巧迎面走进来,只是电光石火般的一瞥,她惊慌地低下头,脸颊两侧的头发盖下来,堪堪挡住她的半张脸。
那人在打电话,并没有看她,健步往前迈,很快两人擦肩而过,在她的鼻尖留下一阵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他的脚步,却像是一块龟背的硬拨片,狠狠扫动了她的心弦,颤抖的余音,久久无法消散。
叶显宁倚着门背,有那么两秒,她的腿软得动弹不了。
“好,明天白天我看看。”
“不说了,我哥结婚。”
电话收了线,杜西亭扭头往大门那儿看了一眼,那抹擦肩而过的灰色身影正往外走,越来越小,最后在走廊尽头,往右拐了弯便消失不见。
他眨了眨眼。是来宾,还是工作人员?
叶显宁回到房间,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棕色的沙发床,她呆坐在那里,盯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前面的是电视台,后面的是中国尊。
耳边仿佛还有以前杜西亭骑着脚踏车带她在东三环瞎转的声音,路过电视台,他一定得叫唤一句:“大裤衩。”
最最熟悉的人,有时只需要那一眼,仿佛就能穿越十年的空白,看懂他现在的样子。
穿西装的杜西亭,对叶显宁来说应该是很陌生的。
她只知道他成人礼的时候好像穿了西装,打着一个漂亮的白领结,她没能亲眼见到,那个时候她已经准备和家人一起从深圳离开了,不想有一天收到一封电子邮件,里面一张一张都是她曾经最亲密的那些童年伙伴的照片,大家十五岁时约好要一起举办的成人礼,她缺席了,但是大家默认的邮件抄送地址里还有她。
在这个城市最后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好像随着她的回归,一起卷土重来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存在于记忆里的那些人,纷纷从一张一张的相片里走了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穿着黑色西服套装的杜西亭,胸口别了一串铃兰的襟花,俨然一副傧相的装束。因为是他,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也因为是他,她终于确定,那个喜宴上的杜东景不是别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杜东景。
她曾经的姐夫,要结婚了。
最后叶显宁没有再下楼去吃晚餐,叫了一些东西送到客房,草草对付了几口。她给范蜀流打了通电话确认明天的时间,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许亚均又给她来了电话,他买了点心在大堂等她。
她只好下楼,心里知道他绝不是专程来找自己的,看早上章台柳的架势,许亚均多半是在这里长期为她订了一个房间。
喜宴好像散场了,一波一波的宾客从宴会厅的方向走出来,有一两张她熟悉的面孔,紧接着走出来一群嬉笑着的女眷。叶显宁低着头从人流中穿过,许亚均说他在大堂吧等她,她离那块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见他和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孩。
那人远远和她对视了一眼,又把视线转向许亚均,示意他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