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眉回首两相疑,各种心思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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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觉寒气入骨,遂回到坐垫上,紧了紧衣服坐下,伸出手来,在火盆上烤着。想到刚刚萧秀说的话,我又在心中生出许多疑问来。邓属的事,跟千机堂报备也就罢了,为何要牵扯到岭南?邓属与岭南那边又是什么关系呢?这些日子以来,我虽身在萧府,却对萧家越来越看不懂了。不过想到我只是一个客居的身份,不便多问,也就让这些疑惑先埋在心里吧。或许时机到了,萧秀自然会跟我说。
想到这里,我也就没有再提这些疑问,只是对萧秀和邓属说:“萧兄、邓领卫,方才得知有自家兄弟被那群死士所害,在此我拜托二位,将他尸骨好生安葬,替我好好照顾他的家人。我知道这些就算我不说,二位也会去做,只是他因我出事,我自觉心中有愧,却又不知如何补偿,所以才多此一言。还望二位,不要嫌我啰嗦。”
“尚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知你心系众人,放心吧,我定不负尚兄所托,会竭力安排好这两桩事的。不过自从踏上这条路开始,有些事便是注定的,我想尚兄应该明白,当不会天真的认为,在这条路上,所有同行的人都能安然无恙。你的心,我能理解,但有些时候,一些事我们无法躲避,必须承受痛苦,必须直面悲伤。可若是想想当初为何出发,就知道该忽略那些痛,忘掉所有悲伤,这不是残忍,是选择。”萧秀一脸严肃认真地回我道。
邓属接过萧秀的话,继续说道:“先生牵挂我等,属下在此替兄弟们谢过。能来护卫先生,是我等的荣幸,也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既是职责,我等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故而还请先生莫要太过内疚。好在没有酿成大的差错,倘若今夜先生遭受了损伤,我等才真的罪不容恕,纵百死莫赎。”
“邓领卫万不可这样说,没有谁生来便注定要为别人去死。你们的命与我的命一样珍贵,我不信生死轮回,只知人无再少。所以即便我真的遭遇不测,你们也不该因此受到责备,往后断不可再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萧兄说的对,想想为何走到了今日,我就更应该清楚路在何方。今后,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须携手同行,都要更坚定心志才是!”我看着他们二人,沉着地回道。
萧秀和邓属皆肯定地看着我点点头,随后萧秀转移话题道:“尚兄,今日杞王去皇帝面前给鱼弘志开脱,说鱼弘志对盗墓一无所知。但皇帝并未理睬,还告诫他不要掺和其中。”
“这倒不奇怪,陛下本就不希望杞王和鱼弘志走得太近。若非忌惮鱼弘志手中的兵权,只怕陛下是不会让鱼弘志活到现在的。不过这背后应该是崇玄馆那位的主意,看来鱼弘志出事,让他也慌了,竟给杞王出了这样的昏招。”我回萧秀道,接着想起什么,于是又问道:“今日饶阳公主没有提及胡八,看来他并不知此事。萧兄可知,鱼弘志是否开始追查胡八下落?”
“鱼弘志在得知消息后,就派出了手中能派出的人,四处追寻胡八的下落,只是目前还没有任何音讯。不过今日我们在荥阳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是被派去那边追查杜悰所藏赃物的右金吾卫翊府中郎将——胡平青,也盯上了胡八。此人我们也注意很久了,身家清白,性格刚毅,少有将才,只是太过正直,心有傲气,难以收服。其实就算收服了,他也难以在当今朝局中有较大作为。当初若非石雄背地里跟皇帝极力举荐,胡平青连金吾卫翊府中郎将都当不上。更何况眼下朝局汹涌,我们萧府还曾在暗中保护过几次,这才让他不至于被埋没。”萧秀跟我介绍着。
我隐隐有一丝担忧,于是跟萧秀问道:“萧兄,荥阳那边的人可有阻止他?”
“阻止他并非易事,而且也不知尚兄你的意思,所以未敢擅动。尚兄是不希望他找出胡八?”萧秀有些不解地回我。
我想了想,对萧秀道:“胡八只是用来吊着鱼弘志的,若真被找出来,我们打击鱼弘志的谋划就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了。不过这个胡八终究不是善茬,能找出来当然好,但找出来后不能让其他人利用,需我们自己掌控才行。”
萧秀皱着眉头跟我说道:“我稍后让荥阳那边尽量先于胡平青将胡八找出来,若被胡平青抢先,我们就给他制造些困难,将胡八夺过来。要是都失败了,那恐怕······”
“那就让我来劝他吧!”我接过话道。
萧秀点点头,随后对我说:“今日就这些事,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尚兄早些歇息!”
“这么晚了,萧兄还有什么要事吗?荥阳那边,应该不急于一时,我想胡八没那么容易被查出来。”我好奇地问道。
萧秀一边起身一边回道:“哦,也不光是胡八的事,突然想到杞王府的那个密道,需派人过去摸查清楚,看是否与殷铸所说一样。这不想起来了,就立刻给办了,省得明日一忙给忘了。还有明日去见马元贽,有些事需跟他们再嘱咐一下。”
听到萧秀这样说,我既感激又有些心疼。可我又帮不了萧秀什么,于是起身,对萧秀道:“二位辛苦了!还望二位多多保重身体,切勿太过劳累!”
萧秀冲我点点头,遂转身离去。
“我等会注意的!先生安心歇息,不必挂怀!”邓属对我说道,接着行礼,跟着萧秀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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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在萧秀的周密安排下,上门拜访马元贽。夜间的时候,邓属却送来一个让我吃惊的消息。
“先生、二公子,刚刚得到消息,马元贽入宫去见陛下了。”邓属行完礼,对我说道。
我立刻感到不安起来:“什么?不是让他不要明目张胆站出来么?他怎会如此急不可耐?!”
“是马元贽主动入宫的,还是皇帝召他过去的?”萧秀问邓属道。
邓属边跪坐下,边答道:“是陛下召他的。先生别着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若是陛下召他的,那就无需太过担心。我想,他应该知道如何回复陛下,毕竟也是身在朝中多年了。”我松了口气,回道。
萧秀也接过话说:“尚兄已经告诉了他,饶阳公主的意图,以他的胆小谨慎,断不敢在皇帝面前表现地过于激进。不过皇帝此举,或许无意间帮了我们。尚兄今日让马元贽暗中联络北司,孤立仇从广,拉拢白敏中。要知道北司的人和白敏中一样,都是墙头草。先前杜悰盗了他们祖茔,就已经惹恼了他们,如今陛下此举似有弃鱼弘志,而重用马元贽的迹象,这些人应该都能察觉到。因此等将来马元贽向他们表露心迹的时候,他们会更容易被说服。”
“但愿如萧兄所言吧,我只是担心鱼弘志会先下手。”我对萧秀道出心中忧虑。
“我等会密切监视鱼弘志的,请先生放心!”邓属跟我说道,眼神里露出坚定、自信,当然也还有一丝愧疚。
我见状,便不好再说什么,对邓属点点头,拿起身前案几上的茶水,喝了起来。
这时听萧秀问邓属道:“今日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今日是刘贤妃生辰,公主在进宫给刘贤妃送去贺礼后,又去了兖王府。”邓属回道。
萧秀冷笑一声,道:“哼,这个时候他倒是不傻了,知道将兖王推到前面去。”
“是啊,鱼弘志和杞王,应该都想不到,饶阳公主有夺位之心吧。所以,他们虽对饶阳公主不敢放松警惕,但主要的注意力还是会转移到兖王身上。”我也跟着说道。
马新莹却有些不解,问道:“为啥呀?以鱼弘志和杞王的实力,兖王还无力挑战他们吧?”
“兖王如今可不能同日而语了,不仅有后宫刘贤妃的撑持,还有河朔三镇站在身后。若是饶阳公主也支持他,那他就会再得到朝堂的势力和宗亲们的拥护。反观杞王,随着鱼弘志的威信不断削弱,曾经跟着鱼弘志的神策军、北司和外戚也都会人心浮动。至于朝堂的势力就更弱了,李德裕虽暗中帮助过杞王,但从未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些世族大家自然也是跟着李德裕,坐观风向。这样算起来,兖王不仅能与杞王分庭抗礼,甚至会稍占上风。”我对马新莹解释道。
马新莹又问:“可河朔三镇不是跟饶阳公主闹掰了么?他们还会一起扶持兖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