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被李叔收拾得很整洁,桌上只有一盏台灯、一个笔筒和李叔的眼镜盒。柜内,属于不同人的籍被分别归类,不沾一丝尘埃。
黎云看着这样一间房,再看柜中明显有年份的、以及属于老人的,更觉得伤感。
李阿姨那样性子的人,呆在老伴生前经常独处的房内,也被激起了一些情绪。
她主动坐在了桌前,拉出了抽屉。
李叔前不久刚用过的笔记本就被她拿了出来。
笔记本一打开,就是一份八十大寿的邀请名单。那些名字上或名字后,都做了标记。
黎云看了一眼,心脏顿时像是被揪住了。
“他今年虚岁八十,今年我们就一家人吃了一顿饭,准备明年大办一场。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他那个老兄弟。这次打电话,才知道他已经先走一步了。”李阿姨指了指被划掉名字的江龙昌。
李叔那天烧纸祭奠的人也是他。
黎云这么一想,对这个陌生的名字也多了一份奇怪的感情。
好像他们这样两个不相干的人就此被联系了起来。
李阿姨又指了另外两个被划掉的名字,“这也是这次打电话才知道的。人走了,他们家里也没通知老头子一声。不过也是……我们年轻时候来往比较多,老了之后,就很少走动了。家里面小辈也不认识。这关系啊,就这样断了。哪天想起来,打了电话,才知道人没了。”
黎云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李阿姨又将笔记本多翻了几页,没见到新内容,就将它搁在桌上。她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本本子,打开就看到了李叔那份终止了的计划。
这是李阿姨之前没看到过的东西,她这时候不禁诧异。
黎云看到后,又多了几分难过。
李叔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被添了一层色彩。
这不仅是个热心肠的老人家,还是个热爱生活的老人家。
李阿姨感叹道:“我就说他那几天不对。他就是从给老龙扫墓回来,才不太对了。他都没说……他问我店哪儿去了。店早拆了。还是我让儿子带他去了买。买了他又没看。他后来就学了用手机,我把我以前那部手机给他了。教了他半天呢。他学会了也不会玩,手机都扔一边,不知道带身上。”
黎云这会儿听李阿姨提起手机,不再觉得不安了。她专心地倾听李阿姨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李叔的模样。
一个昨晚上的陌生人,此刻,在黎云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个认识了很久的长辈。
李阿姨说了一会儿,就将本子放在了桌面上。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在本子上写下日期。
李阿姨的字并不好看,和李叔那一手刚劲有力的字相比,可差远了。
她写下昨天的日期,就停笔了,转头看向黎云。
“姑娘啊,你的字怎么样?”
“还可以。”黎云回答道。“小时候拿过钢笔字比赛的奖,现在不行了。”
“那肯定比我的好。你来写吧。”李阿姨将本子和笔都推给黎云,“你来写也合适。”
黎云没推辞,接过了纸笔,俯下身,认认真真在那一个日期后头写下了一句话:
“为了救人,英勇牺牲。”
李阿姨噗嗤一声笑出来。
黎云有些窘迫,无措地看向李阿姨。
“没事没事。这样也好。就是像报告……哎,救了人,好事啊。这么写也没错。”李阿姨笑着,拿过笔记本看了看,叹息道,“是好事啊……”
黎云放下了钢笔,沉默地陪着李阿姨。
隔壁,李阿姨的女儿们已经收拾出了一些衣服,李阿姨的儿子打电话说得口干舌燥,换了人,让几个小辈轮流打电话。媳妇、女婿们已经开始给李叔烧纸了。
李阿姨走出房,将两本笔记本都给投入到了铁盆中。
“记得把他手机找出来。”李阿姨叮嘱道。
“妈,手机不能这样烧吧。”
“不能烧,就一块儿埋了。”李阿姨很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