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于陵西在此处一定大为吃惊,在他面前温声低语态度温和却没有一个神情波动的容从锦,在顾昭身边却倏然间鲜活起来,一颦一笑,灿然生晕。
哪还有半分冰雕美人的凌霜木讷。
“你从来没记得过我。”顾昭不满的撅起唇,简直能在上面挂一个油瓶。
集英殿春秋大宴一别,他就再也忘不掉容从锦,三年来每次都掰着手指计算着能看到容从锦的宴会,但是他总是匆匆而来,毫无留恋的离去,根本记不得宴席上有一道期盼他的视线。
他们见了数次,容从锦只跟在家人身后恪尽礼数,从不抬首望向四周,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心思,但顾昭从没有过情思,少年慕艾都落在了容从锦身上,即使清楚这不能怪容从锦但还是难免失望,又盼着他能给出一星回应才好。
时间久了,容从锦对他的心思始终没有察觉,他也颓然想要放弃了,也许旁人觉得皇子能呼风唤雨,他有太子哥哥更是无所不能,但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太多了,兄长很忙,他不能拿这些小事去打扰他。
这是他亲近的人一直告诉他的事情,什么是小事呢大约就是他的每一件事。
都是不重要的、无关紧要的。
他不给兄长和母后添麻烦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顾昭混沌的头脑中一直很清楚这条准则,但是身边的太监交谈时偶然提起定远侯府的二公子婚事有变时,他还是兴冲冲的跑去找了太子兄长。
太子哥哥开始时不肯,责难定远侯府公子声名狼藉,轻浮不堪难为皇室宗妇,会为他另择王妃,顾昭满地撒泼打滚,太子被他滚得无从落脚只能退让,改口让他们先见一面,看看情形再谈。
顾昭一跃而起带着满身的尘埃结结实实的给了兄长一个拥抱,呼啸而去,他费尽心思争取到了兄长,但容从锦却全然不知自己为他在地上打滚有多疼,他太子兄长的房连一条地毯都没有,地砖又冰又冷。
容从锦瞥见顾昭游离目光,心道顾昭想法灵活,又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他出神的模样倒是比平时添了几分皇子尊贵,不由得暗自赞叹,真是天潢贵胄,威严难测。
然而此刻顾昭想的是,得给太子兄长的房里铺一条花鸟纹流波丝棉地毯,下次去打滚时就不用冻得他瑟瑟发抖了,从某种意义上,想法确实挺高端的。
从根源解决问题。
顾昭是单线程,解决了难题后洋洋得意片刻,又想起容从锦就在自己身边,记起他正在生闷气的事情
顾昭神情复杂的盯一眼容从锦,然后飞快掠开视线,又忍不住飘忽着重新将目光点在他身上,再被火烫了似的转开如寒星般深邃的眼瞳,想耍脾气,又不舍得,还想要他的视线全然落在自己身上。
换了太子兄长他早就开始满地打滚了。
容从锦:“”
他们相聚不易,顾昭是皇子,他出宫后无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入宫,容从锦放下身段匆忙叮嘱道:“寒冬刚过,晨曦肺燥,六皇子在平时喝的茶里添一点冬花、杏仁,能抚五脏去湿气。”
“春起尚有寒气,莫要换轻薄的春衫,还是穿夹棉的衣裳才好,注意饮食不可贪凉,殿内的炭火不要断,开窗时避着些湖面上掠过来的寒风。”
“六皇子要记得吩咐下人。”停顿一瞬,容从锦若无其事道。
顾昭心底暖烘烘的,用力点头,他本就是个乐天派,容从锦关心两句就又重新起了希望的火苗,尾巴呼啦啦在身后小旋风似的甩动,顿时单方面把自己生闷气的事抛之脑后,拽了一下容从锦的衣摆挺直腰模仿着兄长们的派头垂问:“你平时爱做什么”
“写字读罢了。”容从锦不禁发笑。
御花园边的湖池随风携来浅淡的花香,顾昭险些问不下去,捧着脸发呆,又嘿嘿的傻笑了起来,只知道望着容从锦的笑颜,只盼得他多笑一刻,心中便是无限欢喜。
他笑起来时最美,宫中都知道他的情况没有给他安排教习师傅,但他也会偷偷读上两本,他大多都记不住,背下上半句就忘了下半句,即使勉强塞进脑子里也是云山雾罩不解其意,但在面对容从锦的笑容时想起一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原来是这样的情形。
但似乎芙蓉过艳又太俗气,顾昭拧眉视线落到一旁,已是初春,但望京气候偏冷,御花园一隅背阴处亭亭立着一株花瓣舒展轻盈的纯色二乔,顾昭拧起的剑眉缓缓舒展,不由得恍然大悟,绮霞低映,山茶朝露好像更贴切一些。
“我本王可以叫你从锦么”顾昭痴痴问道。
“殿下想唤微臣什么都可以。”又听到前世熟悉的称呼和声音,容从锦鼻子微微一酸,眸底潋滟着一层薄薄的细碎水光哑声道。
“你不喜欢么那我不这么唤你了。”顾昭大惊,连忙摆手,窘迫的在外袍上擦了两下手。
顾昭内心矛盾,他既知自己身份尊贵身边的人都要听他的,又清楚在众皇子中位置尴尬,所以内心也有敏感自卑,只是他乐天派惯了又知道身在皇宫若不撑起架子,更要受旁人欺凌,所以总是高高仰起头,不把旁人的嘲弄放在心上。
但容从锦不一样呀
他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呀,顾昭心中酸涩难忍呼吸间牵扯似的痛,我这是怎么了哪个高手重伤了本王
明明没有人近身,难到世上高手飞花落叶也可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