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啟进屋一盏茶被他喝的怨气冲天的,又是嫌弃茶不好,又是嫌弃水不好的,横挑竖挑,挑了半晌,把个奉茶的小丫鬟快折腾地掉眼泪了。
沈仪华在旁边誊抄草药册子,本不想搭理他,奈何他作妖的动静实在太大。沈仪华搁下笔,起身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过茶盏。
萧啟不明所以,一张带着伤的俊脸上甚至还有些迷茫,眼睁睁还看着她将茶盏放在托盘中,对小丫鬟说:“拿下去吧,不必再奉了。”
小丫鬟如释重负,应了声,动作麻利地就退下了。
沈仪华居高临下看着歪坐在椅子上的萧啟,面容沉静,比了比手,“九殿下,请回。”
萧啟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这是赶我走?”
沈仪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九殿下难道看不太出来?”
“我才来你就赶我走?”萧啟还是不可置信般,“我连你一盏茶没吃,你就赶我走?明珠儿,你可别忘了,我们前几日才商定联手的事情……”
沈仪华不想听他在这废话,打断道:“我这里的茶水九殿下不是看不上么?至于联手的事情,我有话申明在先,因利而和,各取所需,利益联盟而已,九殿下可莫当卖身契使了。”
萧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的形容举止,还有这不动声色训人的架势,怎么跟那学堂老先生似的,他不自觉坐直了些,试图解释:“本王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已经达成协议,既然要联手共事,那你就是我的人,你还住在阿珩的地方,而且这些下人也都是他的人,这……就有些不妥。”
他本来是想说这让本王的面子往哪搁的,但是觑着沈仪华的脸色,话到口中硬生生拐了个弯。
沈仪华冷冷望着他,问:“所以,九殿下意欲何为呢?”
萧啟斟酌着话,觉得自己一个不慎就会被她给轰出门去。都说女子柔情似水,可眼前这小女子哪里有什么似水柔情,分明就是冰坨子雕的,一点人情味都都没有。
萧啟暗暗腹诽几句,才拐弯抹角道:“你看,楚王兄还有陈王兄,他们那些谋士那个不是住在他们府上的,平日里有个什么事情便可第一时间商议对策。但是我就不同了,你住在这里,当然,地方安静,环境也不差,好是挺好的,就是离我府上有点远,若是遇上事情紧急,别人都商量完了,我还没到你这边,这不就失了先机了?”
“九殿下,我觉得你好像还未明白一些事情。”
沈仪华转到在他旁边的圈椅上坐了,说:“首先,我并未答应要做你的谋士。当年我们沈氏一族蒙冤,满门被灭,所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洗刷冤屈,报仇雪恨。这一点在我们结盟之前九殿下不就很清楚么?我用殿下,是殿下夸下海口说自己多有可用之处,我想殿下要同我结盟自然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至于殿下这边来日要做成何事,我并不关心。”
瞧,这小女子,这张嘴,多招人恨!
萧啟眸光定定落在她沉静从容的侧颜上,听她把话说完,心里原本就堵得厉害,现在更堵了。他是有多想不开,在打完架之后又跑她这儿来受气来了!
“还有,”沈仪华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继续道:“你方才说遇事紧急,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比圣人驾崩更紧急的事情,若殿下指的是这个的话,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殿下,做好城防,宫里安插自己人,到时候发动宫变控制内廷,节制京都守卫兵马,登基称帝清扫政敌是最直接的办法。”
这话听着……
萧啟琢磨着,即便是谋士为主,他们大多也只是劝其徐徐图之,譬如这次,圣人称病,楚王府和陈王府做的无非就是在圣人与朝臣面前献殷勤作秀,再静观其变而已,不到最后一步没有人会直接谋划宫变,毕竟那是谋逆,是犯上作乱!
可是她却连具体实施方略都讲了出来。萧啟猛地惊觉这并非信口之言,她就是这么想的,而且,或许还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他不由握紧了扶手,吃惊地望着她,半晌才气势很不足地呵道:“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怎么?九殿下这就怕了吗?”
沈仪华毫不在意,转过脸来,一张芙蓉面映在昏昏烛光下,眸光清冷,唇边勾着淡淡的嘲讽。
“若是怕,那就别想了!圣人十好几个儿子呢,抓阄都不一定抓到殿下,况且前有楚王,陈王,一个是世家的供起来的护身符,一个是朝中清流们的拥趸,而殿下呢,您除了在秦楼楚馆处处留情挣了些名声外,我再找不到什么优势。殿下既然有心谋那大位,就该早日歇了坐等天下掉馅饼的心思!”
萧啟似是被她的话惊住了,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安春夜多风,廊下悬着的灯笼被吹得轻晃,从洞开的窗户中望出去,能看见深沉的夜色和院中那几株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