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守夜人戴着深色斗笠,穿着厚实的麻布编织的衣袍,脚上踩着兽皮鞋子。敲着梆子行走在夜光城里头的南城中的大街小巷中。
皑皑大雪覆盖着茫茫大地,双月与电气灯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投射在雪地上,留下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不大会儿的功夫,雪又平静了方才的波澜。
石云澜是被人抬出的朝歌楼。
十两金子一壶酒的寒泉酿,石云澜这一夜的功夫就耗尽了朝歌楼里头三日的存量。
酒是好酒,不过也是伤身之物,借着楼旁矗立的电气灯散发的光芒,清晰看见石云澜趴在雪地里头,双手却撑在了朝歌楼的外墙上,指甲陷入了墙壁里头的缝隙中,留下了一道漫长的抓痕,上头还布满了斑斑血迹,在周围白皑皑的大雪衬托下格外的妖艳。
“呕呕呕。”
石云澜方才喝进肚皮里头的酒水之物,顺着肠胃里头的不满,全部又流在了雪地之中,温热的腹中之物,一下子融化了雪,周遭散开了一团热气,冲着云霄而去,又消散在了众人眼中。
八角跟山姜是从小就跟在石云澜身边的奴仆,石云澜向来不是一个暴戾恣睢之人,哪怕对待下人也是颇有君子之风。
八角跟山姜两人扶起了自家爷,呕吐的污渍沾黏在脸上,让人觉得恶心。
山姜从身上抽出一块手帕子,仔仔细细的将石云澜脸上的污渍拭去,留下来的是一张双目无神,面色苍白的脸庞,仔细端详倒是颇有几分俊俏,说不准就被哪家小姐掳回去做了相公,可放在此情此景下却让人避讳不及。
山姜又从雪地里头抓了一把雪,小心翼翼的又把这脸洗了干净。转过身子看着急跺脚的八角喊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还愣着干嘛,把公子扶到马车上去啊,要是公子着了凉,染了寒气,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八角向来就是一个没主意的人,平日里头也被山姜吃的死死的,这会儿听到山姜的吩咐,傻兮兮的应了一声,急呼呼的跪在雪地中,横抱住了爷的身子,向着马车就冲了过去。
车夫也是机灵的把马车停在了旁边,两人将石云澜一同抬进了车内。
马车里头一直都是未通风的,车里头着东海捕来的鲸油,马车里头甚是明亮。地上也铺着厚实的兽皮,进到这片宽敞的空间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可石云澜却浑身打着哆嗦,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像极了柳姨娘养的那只小猫。
山姜赶紧将石云澜抱在了自己温热的怀抱里头,手摸着石云澜身上的衣物,沾着雪花跟酒水的锦衣绸缎早已经湿透了,车上倒是有件披风,可以覆盖住石云澜的身子。
山姜吩咐着八角道:“我把爷里头湿透的衣物都脱下来,等会儿寒气入体了,可得要人半条命了,你也别傻愣着在这里,把内衣给我扒了,换给爷,爷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先用鞭子把你抽个皮开肉绽的。”
形势逼人,八角是奴,石云澜是主子,这年头只有做奴才的给主子送葬,做主子的没事还好,要是真出点纰漏,指不定主母手下那群老婆娘怎么折磨人,说不准想死都是一件容易事。
石云澜平常衣物的穿戴都是山姜服侍的,这会儿脱起来倒是利索极了,八角别扭的将自身衣物脱下来,人坐在车里头冷的直哆嗦,手也不停地搓着身子,让身体热起来,而换下来的衣物山姜也是已经给石云澜穿上去了。
可摸着身子仍旧是冷冰冰的,像是一块万载不化的寒石。
好在石云澜平日里头身子骨本就不够健壮,出门时候山姜从府中带了一个手炉子出来,这会儿还是温热滚烫的。
山姜咬着牙口,眼泪垂在眼眶中,心里头担忧着自己这主子,就深怕他有什么好歹,这会儿摸着石云澜的额头已经是有些发烫,身子骨在不热起来,真要出大事了。
山姜没法子了,只好把铺在马车上的兽皮给扯出来,扔到八角的身上喊道:“穿好衣物,裹着这兽皮,去把郎中给我请到府中去,不能够有半点耽搁,听到没有。”
八角穿上这湿透了的锦衣绸缎,裹着兽皮,连忙应道:“是是是。”
山姜却不放心,嘱咐道:“八角,想想爷平日里对咱的好,我们只是贱命一条,吃着石家的饭,穿着石家的衣,拿着石家的银子,这时候爷需要咱们,这条命就是爷的,事办砸了,除非你有把握能逃出这夜光城,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事办顺了,我会跟爷说,把你的卖身契要回来,从此你就是自由人了,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听明白了么。”
八角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山姜姐,咱平日里头虽说是胆小怕事,可咱也不是孬种,这里头的分寸,我晓得的。”
“那就好,速去速回。”山姜像是缓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此刻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