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拔草的日子,犯人们在草地上走走看看,装出在找杂草的样子,如果恰逢又是老王带队,简直不要太幸福,这样的除草怎么能算劳动呢?那简直是游山玩水,阳光下在绿化带中徜徉,我都想躺下来,嘴里叼上一根狗尾巴草,和草丛的螳螂和蝴蝶交上一天的朋友。

但是,太舒服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的,那天我拔草回来,看到指导员和生产大组长在对着一张纸在合计着什么,果然,第二天生产大组长开始在车间里拉着一根绳子在量来量去,我问了其他犯人,他们告诉我三车间要排流水线,这意味着三车间和其他车间一样,将会有缝纫机的进场,以及生产的要求和考核,这里再也不是避风港,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我的罪名决定了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在三中队一段时间下来,我没有交上朋友,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好像在提防着什么,实际上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什么好提防的呢?或许这种提防就是我一种本能,竭力地维护着自己的安全边际。

我和老黄面对面的时间并不多。作为改积委的主任,每天上午他都是早早地出门了,出门的时间比我们都要早。他和其他几位改积委成员一道,站在监舍和厂区之间大门时,等候每个中队的队伍开过去,然后给他们打分。

每天上午,大门两侧站着都是类似老黄这样身份的犯人,每个人的臂弯里挎着一只透明的袋子,好像他们曾经挎着的公袋。即使是监狱里,这些包仍然是身份的象征,说明他们是管理者,是犯人中的顶流,如果不是穿着囚服,这些人的神态看上去就像是去某地的政府考察团队。

老黄的身高在这群人当中显得异常瞩目,他一手里拿着一张纸,另一手拿着笔,注视着经过的队伍,根据队伍排面整齐与否,口号是否响亮在纸上写写画画。他看上去神情平静,但仔细观察,他微蹙的眉宇间一直带着由来已久的忧伤。

每次经过大门,我都会斜着眼睛看他,而他则是看不到人群中的我在观察他。老黄有时候会走神,往往手里拿着笔,但是只是拿着并没有在写,他只是端着在做样子,他想着心事,这个细微动作一般不注意看不出来,只有我看出来了。

这一天收工回来,我上楼后决定到老黄的监舍去找他,由于我没有在走廊里自由行走的权力,我陪着笑脸,要求鼻子朝天的夜护监把我带过去。

老黄的监舍干干净净,看得出来经过精心打扫,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锻炼,他用一支装满水的可乐瓶当滚轮,跪在地板上,手按着滚轮一上一下的匍匐着练腹肌。见我进来,客气地招呼他在床上坐一下,好像这是一个客厅。在监狱里,不轻易坐人家的床沿是基本的礼节,于是我继续站着,我注意到老黄宽阔的斜方肌和背阔肌粗壮有力,这是一个力量型的体魄。

做完运动后老黄站起来,像在健身房般的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我告诉了他关于成立流水线的情况,老黄告诉我,这次成立车班是中队长的主意,指导员并没有插手这件事。按指导员想法,接下来还是限制新犯的流入,一些刑满的释放掉以后,生态自然恢复了。老黄告诉我明天可以留意一下车班的人员的组成,老黄说按中队长的性格,我被分到车班是无疑的。老黄笑着说:“中队长是有抱负有理想的年轻人。想做出点成绩,我们要理解。”

不理解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是犯人。我们聊了会中队长,老黄说中队长是生物专业的研究生。这个专业考到监狱让我充满了好奇。临走前,老黄送了我一瓶蜂蜜,我推让了一下,老黄不由分说把蜂蜜塞在我怀里,笑着说:“拿着吧,我们应该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还会为吃而发愁。”

和老黄判断的一样,两天后,我去踩缝纫机了,多余的劳力被分成了两条流水线,也就是两个车班。我分到了一台平车,在未来的日子里,它就是我有温度的伙伴,我摸透了它的脾气,熟悉了它的性格,依靠它吃到了不少奖励,一块蛋糕,一袋萝卜干,有段时间,我甚至干到一天一个碗面,这样做的后果是,在将来的日子里,我尾椎骨往上几十公分那一段,一到阴雨天便隐隐作痛。

老黄告诉我,他和指导员谈我的情况时,指导员让他不要管,并转述了中队长的一句原话:“在我眼里,只有服刑人员。没有特殊人员,这话对谁都适用。”老黄说:“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办法,通知家属在外面运作。”

我不想让妻子为了我又去到处求情,就像我固然对鸭子垂涎三尺,但并没有到非它不可的地步,我身上有一小块的骨头,让我的跪姿总是有些别扭。

好象嫌踩上缝纫机还不够糟心,那个晚上,我正在小组里仰着脑袋对着电视学习新闻,又是一个坏消息,各地养猪场先后爆发了“猪瘟”。电视镜头上一群群活蹦乱跳的鲜猪们被拉到野外去活埋,有些猪在坑里还使劲蹦跶着腿,看得犯人们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肉,一直是劳改犯们比较关心的话题,有个犯人说:“我看到猪屁股都想啃一口。这些猪别埋,拉到监狱里给我们吃多好。”有人说,国家启动了冷保障市场的猪肉供应,另一个人嘲

笑:“那是保障城乡居民猪肉供应,没说保障你。”

在小组铁门外巡逻的夜护监告诉我们,他听到警官们在议论,菜场里的排骨已经卖到四十元一斤,几乎接近了牛肉价格,他们的家属都改吃牛肉了,监狱当然不可能给劳改犯们吃牛肉的。

新闻上这消息让犯人们沮丧不已,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像是为了让跟猪肉告别,第二天晚上犯人们吃上了一顿鸭块炖笋干。我边上有个犯人吃得太快,咬碎了因吸毒而松脆的门牙,他把门牙吐在掌心看一看,骂一声又继续吃,整个大厅发出一片吃食的吧唧声,那是动物对食物满意的本能表示。

自此,监狱里的犯人们进入了一段非常长的持斋时期。有个因为私自屠宰被判刑的犯人私下抱怨说,这根本不是猪瘟问题,农村为了环保现在不给养猪了,大规模养殖一旦有传染病,市场就没有调剂能力。

其他犯人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改变不了吃不到猪肉的现实。不仅仅猪肉,接下来,连鸡鸭架也很少见了,日子过得有气无力,除了大帐上的包装鸡鸭腿,还能吃到肉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过桥”的,另一种是伙房有认识狱警的,我看到一名伙房的狱警,拎着一只一斤多重的咸鸡腿,大摇大摆进来,“趴”的一声将鸡腿扔在他照顾着的犯人面前。顿时,那个犯人好像被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得浑身充满了光芒。

即使没有肉吃,劳改的生活依然得持续下去,日子一天接一天的乏味的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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