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好像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妻子告诉我,沿河边的那两条绿道已经彻底竣工,绿道很长,一直通往这座城市没有开发的荒地,她从来没有走到过尽头,都是走上一小段,然后过桥回家。这一路,河面上有大大小小的桥梁将两岸连接在一起,每个人都可以量力而行。她说早晨和晚上在这条路上锻炼的人络绎不绝,她推荐我每天沿着那条路走上一圈。她想开了,只要我健康,一切都好。
这座城市的建设,除了我自己家门口那一块,它已经变得让我感到陌生,一些更加高大的地标性建筑拔地而起,显眼处立起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浮夸的雕塑,至少有五条道路是他在监狱里的时候开通的。毫不夸张,如果现在让我去不那么熟悉的角落,我的表现一定象一个外乡人。
我听从了妻子的建议,早饭后他放下碗筷就出发了。绿道沥青的路面清爽干净,路沿的花丛草叶有着露水的潮湿,每隔五百米,地面上都有用黄色油漆刷出的数字,让你记住从桥头下来走到这里有多远。其中有一段路,绿道是架设在水面上的栈桥,站在桥上,能够看到桥下水泥桥墩周围围着一圈一厘米长的鱼苗。我带着一颗游览者的心一路走,一路看。可能因为不是周末,绿道上除了几位上了年纪的男女,我并没有遇到更多的人。
一条黄色的狗跑到我前面,对着路边的一棵树撒了一泡尿,回头冲我笑了笑,继续乐颠颠地接着跑。
绿道上的飞檐长廊一如既往模仿着传统,柱子上剥落的油漆却露出混凝土的底裤。我路过一座四层高的了望塔和一座庙宇黄色的外墙,墙内的铁塔露出草帽般的塔尖,香烛焚烧的焦糊味和黑色的灰烬在半空中飞舞。
我一路走过去。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没有看到绿道的尽头,路边的绿化,渐渐失去了耐心,没有修剪的冬青树,狗尾巴草胡乱地疯长起来。我路过一顶黄色的雨棚,一张铁椅一张茶桌孤零零的放在雨棚下,好像在等人。我又听到了秋蝉的叫声,又细又密,实际上它们一直在叫,只是在在听到叫声之前,我没有留意。对面有个女人骑着自行车过来,白净的脸上,鼻子下一道绒毛非常突兀。
河面宽了一些,我有种异样的感觉,小心地揣测:前面应该有块牌子。果然,几步以后,看到路边竖着一块正方形的白底蓝框警示牌,上面标着八个红字:水深危险,谨防下水。好像担心别人看不懂,八个字的边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圆形图标,一个在水上自由泳的人,被打上了一条横杠,下面加注了英。
我从一座公路桥下走过,两颗不明用意的巨大石球挡在绿道中间。走到这里,道路随着河流往右打了一个方向,消失在一片水杉林中,我的视线被水杉林后面正在浇筑的几幢灰色的高大建筑挡住,我有些犹豫,此刻我可以选择爬上通往公路桥的台阶,过桥以后往回走,但是另一个念头又冒了起来,走到底看看有啥好风景。
我决定接着走下去。
太阳越来越大,照得我热气腾腾,汗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顺着脑袋往下淌,其中一滴流到我的眼角,眼睛一眨,把那滴汗卷进眼帘,刺得眼睛火辣辣的痛,我拿手指胡乱抹了几下,有点后悔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一顶草帽。
水杉林里有一座六角凉亭!我在心里想,好像在跟另一个人争辩。
这是一片爬满了扶芳藤的水杉林,阳光暂时被收走,光线暗了下来,感觉到了一丝阴凉。这些水杉长得又直又高,好像北方多年的松树。
离我出发已经相距三个小时,按照每小时四公里的速度,我已经走了十二公里,我应该走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我听到前方隐隐有人说话,紧走几步,果然看到了路边那座六角凉亭,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凉亭被喷绘布围了一圈,入口处挑了一块帘子,像一座野外的行营。靠近几步,此时声音听得更加真切,是一个女人在说话,出于好奇,我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一群人正在认真地听从一位女人对一种保健品的介绍。他们称呼这位说话的女人为“老师”。
女人正在介绍每天服用它能够带来无数的好处中的重要一项,性功能是能够恢复到十八岁那样生龙活虎。我听了一会儿,凭常识得出判断,这是一种谎言。
帘布一掀,钻出个光头,和猝不及防的我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是一惊,我有一点偷窥者被现场捕获的尴尬,对方很快显示出了警觉,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好像我偷听了他们天地会的什么秘密。我只好冲他点点头,走出十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男人依旧叉着腿站在一棵树桩前,做着撒尿的样子,一边扭头看着我。
此时,我已经走到了绿道的尽头,决定往回走。我走过水闸,来到对岸,回来的路除了那片水杉,和去时的路没有什么不同,黑色的沥青路面。
腹痛来得猝不及防,我的下腹部好像被人猛击了一拳,一阵强烈的腹痛袭来,痛得我几乎直不起腰,肠道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了过不去,我往前走,痛的感觉一点点的放大,一声肠鸣,堵住的地方被一股神奇地力量冲开,疼痛缓解下来,那股
力量沿着肠道一路过关斩将,到达肛门。我双手迅速在裤袋里摸索起来,除了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身上没有更多用于洁净的纸张。
“或许我能走到前面的公共厕所。”我想。我屏住呼吸,踮着脚,尽量放轻步伐,小心地向前走。走了几步,我感觉一步也不能移动,只要自己一不留神,肚子里的那股液体就会喷射而出,我决定不再冒险,就在这里把它解决。
左边靠近河沿的地方,种着一排两三米高的桔子树,没有人修剪的树冠上挂着乒乓球大小的青色果实,树冠下面是河堤的斜坡,长满了齐腰高的杠板归草,作为野外的排泄场所,我很快就锁定了这块地方。右边,是十几亩的青菜地,菜地对面的那块土地,围墙已经打上了一圈,一台打桩机伫立在围墙里面。从打桩的速度来判断这片的菜地至少还能够收获两到三茬。
我在菜地边缘扫了几遍,首先,田埂间那些令人生疑的纸张应该放弃,塑料纸也不堪其用,只有那些不起眼的砖块和瓦片似乎趁手。由于在地沟沤了太久,这些砖块都上了一层青苔,捏在手里像冰块一样打滑。
我在河沿边试了试位置,把自己埋伏在草丛中,屁股朝着河流,面向绿道蹲下来。一顿喷射之后,肚子不痛了,上了青苔的砖块虽然有些打滑,毕竟没有让我的痔疮雪上加霜,最后,我用那张唯一的餐巾纸做了一个了结,当我刚刚站起来,一阵更大的腹痛席卷而来,我不得不又一次解开裤带蹲下来。
这一次蹲得有点久,几只绿头苍蝇闻到了味道,从远处兴高采烈地飞过来,绕着我的身边嗡嗡地飞,有几次落在我的屁股上,象勘探者般地爬到他的阴囊上,我不敢拿手去拍,而是谨慎的选择了挥手去赶。又坚持了几分钟后,我觉得差不多了,伸手将身边的杠板归草一根根地掰断。这些草茎长得像是灌木,根部又粗又硬,我蹲在那里,使不出劲,最后折断四五根,将它们揉成一团让人放心的草结。
我刚回到绿道上,迎面走来了一队健步团,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服装,在首领哨声的指挥下,步伐整齐地开过来,每个人的脸上充满着团体的荣耀,任何阻挡他们前进的事物都会被他们压成齑粉。三个没有服装的人一脸骄傲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努力地甩着胳膊。那些人目不斜视从我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