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种卫生情况的扁脑袋反而有点喜气洋洋,他压低嗓音跟我说:“这样好,这样好,让老丁看看这些人是多么难管,多么的无法无天,让老丁自己看看这里卫生状况。”
我告诉他:“你是卫生大组长,这笔账可能会记在你的头上。”
扁脑袋胸有成竹摆摆手:“不担心,不听话的几个人我都记着哩。”
说完他掏出一张折叠k白纸,展给我看,果然,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违规那些人的名单时间和违规事项。对重点关注的人,他还在前面打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他觉得特别不服管教的就打两个五角星。土豆就属于两个五角星行列。他这一套无师自通的管控手段,让我觉得这个人有点不简单,心中对他多了几分的警惕。
老丁是第16天进来的。进门以后并没有立即发火,而是沿着走廊在每个房间门口张望了一下,再走到卫生间那边去,扁脑袋一直跟着他屁股后面,低着头紧张的说着什么,手里攥着那张记着名单打到五角星的白纸,
老丁脸色阴沉,对扁脑袋的话好像没有听见,看了一圈,老丁从走廊上走出来,用手点了一下我和月亮弯,包括其他的几位组长,跟着他来到了楼下的简易办公室里。
简陋的办公室里的空间挤进了六七个人,非常局促,老丁走过去将铝合金的门关好回过头来大喝一声:“全都给我蹲下去!”
一排人齐刷刷地蹲下来。大概蹲了二十几分钟,期间老丁一直没有说话,他好像把我们给忘了似的。我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开始微微颤抖,我已经很久没有练过这样的蹲姿,入监队的感觉又好像浮现在眼前,有人开始左右摇晃着身子来缓解两腿的麻木,他的这个动作被老丁发现,他命令道:“单腿跪立,两眼平视,左手放膝盖,右手自然下垂。”
那个人照着做了。我的右腿比左腿更早地感觉到了麻木酸胀,我开始悄悄地一公分一公分的移动着麻木的右腿,趁老丁不注意的时候把右腿摆直了。右腿恢复血液循环以后左腿开始感觉到强烈的麻木,于是我又照着这个方法把左腿腾出来。这样来回两遍以后,我又觉得自己可以再蹲上半个小时。
这时候老丁发话:“全部站起来。”
于是我们“哎呦、哎呦”地叫唤着站直了身子。
老丁命令扁脑袋:“你把记下来的那些人的名单读一遍。”
扁脑袋高高地举起了那张一直拿在手里的纸,略带一点得意地昂扬顿挫地用四川话读起来。我粗略估摸了一下,被他记下来的人都是和他拌过几句嘴的,其中就有土豆和那位皮肤黝黑三十上下的年轻人。老丁冲着扁脑袋说:“你把名字再读一遍,这些人都是属于哪一个小组的!你们这些小组长自己认领一下,举一下手让我看看。”
扁脑袋清了清嗓子,提高嗓音重新读了一遍。违规的一共有九个人。其中我举了一遍手,那是为土豆举的,我举手的那一刻对土豆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抱怨,这里面既有土豆给我带来麻烦的部分,也有觉得他不安分守己看法,我记得自己和土豆说,在监狱里就没有必要抖威风,真正有本事的人都不会坐牢,坐牢都是没有本事的人。从历史上来看莫不如此,你身在监狱,那你就是一个命运的失败者,土豆不以为然,嘲笑我是一个犬儒主义者。
拿捏组长一直是老丁的风格,我边上那个不幸的家伙,举了三遍手,作为履职不到位的典范,老丁命令他滚到角落里再蹲上十分钟。在这十分钟内老丁开始对其他人训话,我发现老丁其实是个说话非常具有水平的人,他先把我们这些所谓的骨干抬到一个比较高的位置再进行打压,比如:“你们都是一些要好的人,既然让你们干这个岗位,那就是说明我们对你们的信任,你们应该跟我们一条心,这样才能把我们监狱的秩序规范起来,更有利于大家的改造。混乱的秩序造成的后果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好好的卫生间被这些人糟蹋成这个样子,你们的脚还踏得进去吗?你们自己家里的卫生间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很惭愧,每个人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够好,甚至觉得再蹲姿三十分钟也没什么。老丁扭头继续训蹲着的家伙:“你的小组有三个,你反思一下自己的履职有没有到位,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问题?”
蹲着的家伙抬起头说:“报告丁警官,我们小组最大的问题就是临近释放的人比较多,所以不好管理。”
老丁怒喝道:“人还在监狱,里面身份就是犯人,既然是犯人,就得服从监狱管理。归根结底是你们自己这些人放松的对自己和对他们的要求。监狱是国家的暴力机构,有管不起来的道理吗?”
那个家伙低头不吭声了。这样训了一通以后老丁的口气开始缓和,他问:“隔离区目前这个状态,接下来你们看看觉得怎么管理比较好?大家群策群力,提一些自己的想法,只要秩序好,大家都舒坦。”
每个人都觉得老丁说的很有道理,肩膀上有了沉甸甸的责任感,不把监狱的秩序维护好就对不住监狱。大家七嘴八舌商量了半天,老丁听了每一个人的发言都频频点头。最后他说:“
按照入监队的管理方法不合适,有些人马上就要释放,还是按照我们日常管理的方式规范起来。你们如果没有不同的意见就这么办。”
“组长“们有种大家都是自己人的错觉。商量完毕,扁脑袋举着手中的那张纸,问老丁:“丁警官,你看这些纸上的人,晚上要不要学习?”
老丁想了一下,说:“这一次学习就免了,让这些人出来把卫生间打扫干净,再把堵住的那个管道疏通出来,明天我再过来检查。”
扁脑袋象领了圣旨般的高兴。上楼以后,扁脑袋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叫人出去,老丁跟在他的后面,土豆也被叫了出来,老丁看着土豆说:“我是监狱警察,我只管看管犯人,至于你以前是什么跟我没有关系,在这里我的眼里只有犯人,你对自己的定性有什么看法,你可以采取正当的方式进行申诉,在我眼里监规就是每个犯人都要遵守的准绳。”
土豆应了一句:“报告警官,没有什么看法,我又能有什么看法。”说完,转身跟着队伍往走廊那一边去。
扁脑袋跳上洗手台,指手画脚地指挥其他人干活。八九个犯人在卫生间干了半天,又往地面倒了三瓶瓶洗涤剂,才将卫生间冲刷干净,那个被堵住的便槽,最后在六枚鸡蛋悬赏刺激下,一名盗窃犯光着膀子将手伸进管子,把那只罪魁祸首的可乐瓶掏了出来。
扁脑袋对悬赏的六个鸡蛋有些眼红,他觉得盗窃犯得了一个大便宜,念念叨叨地对我说:“如果不是碍于卫生大组长的身份,我亲自下手去干,就几分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