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若跟昨晚一样,眼珠泛白,整个人漂浮在离地二尺的半空。大概因为衣服被撕开一半,露出肩头,现在的她格外可怕,看上去整个面容都在扭曲。身体周围有一团淡淡黑雾笼罩,无形旋风绕着她呼啦啦刮着,将屋子里的纸张件吹得四下飞舞。
她右手伸出,一团罡风卷起惨叫的教练,把他托起在半空。教练徒然地挣扎着,可身体全然不听他自己使唤。
欧若右手挥掌,一道闪电从她手心飞出,击在教练身上,把他整个身子撞向这边。我赶紧低头。
教练撞碎窗框,飞出老远,摔进花坛里,不知是死是活。碎玻璃断木块撒了我一身。我抱着头不敢出声。
眼前垂下一双穿着跑鞋的瘦脚。我抬起头,欧若瞪着惨白眼睛漂浮在我身前。
我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赞她强力,还是该跪下讨饶。只好两手抱头呆望着她。
她面容阴惨惨的,说:“有个人,让你好好活着……”然后,她身体被旋风轻轻托高,渐渐高过了操场围栏。
我以为她放过我了,刚要慢慢站起。就在这时,她双手忽然展开,一道白光扑面而来。我只觉一团温热覆盖在脸上身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全身的烫伤渐渐好转。
教练就没我这么幸运了。他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欧若从那天起就失踪不见,学校也没登寻人启事寻找她。大家平时尽量不提起这个人,不知是因为她来去太快,大伙还没来及认识;还是出于对灵异事物,敬而远之的想法。
再次回到运动队,新教练换了一位戴眼镜的斯老师。
新教练很欣赏我,好几次当着大伙的面夸我:“巴里潜力好,将来一定能跑得很快很快。”
而我自己却发现,两个月不见,他们怎么都越跑越慢了。
热身跑,我跑第一。变速跑,我跑第一。冲刺跑,我不小心把以前的全校冠军甩出整整一圈。
新教练一次次掐着表,兴奋地嚷着,“巴里你破校纪录了!”“巴里你破区纪录了!”“巴里你破市纪录了!”“巴里你破……”
以前那些觉得遥不可及的纪录,在我被闪电击中以后,突然都变得那么轻巧,那么微不足道。
闲下来看电视,看奥运冠军们站上领奖台,伴着高亢的国歌、看着冉冉升起的国旗,潸然泪下。我忽然觉出一种莫名的无力感。
人类的速度,就只有这么一点而已么……
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时,我也差点被自己吓一大跳。
我给了自己三天时间认真考虑。最后,还是敲响体育组办公室的门。
“教练,我想退队。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谢谢您的厚爱,谢谢您对我的栽培。我已经决定了,您不必再挽留。”
新教练终于艰难答应了。最后还跟我说:“你真的很有潜力呢……不跑步可惜了。”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已经多么尽力地压制着自己的速度,以免吓坏他们。我实在是没耐心再为人类限定的这些一呼一吸就能跑完的距离浪费自己时间了。
安静听课,安静学习,安静生活。
一年以后的毕业酒会上,新教练忽然提起欧若这个名字。
“你还记得吗,就是你被闪电伤到的那时候,转来的女生。没参加两三天训练就失踪了。据说也是个好苗子呢。”
记得,我当然记得。我现在全身的速度,都是她给我的。
新教练把电视调到教育频道:“我一哥们今天带孩子去参加这个报告会,还说这老师挺有名气,讲得挺有意思的。”
我们正看到那老师命令全场关灯,手里端着一杯五彩放光的牛奶讲解时,忽然一道吱嘎作响的闪电清清楚楚从天而降,划破黑暗,呯一声击碎那装牛奶的玻璃杯子。然后电视信号就断了。
“哎呀哎呀,不知有没伤到人。”他们惋惜地说,“奇怪呀,今天明明是晴天……”
我后退到没人注意的角落,蹲下身绑好鞋带,然后两腿发力跑出饭店。
五秒钟后,我跑过四条大街,拐过五个路口,穿过三条大道,来到那被闪电击中的少年宫。
我朝周围每个方向跑出两秒钟,再折回来,换下个方向。终于在试第七次的时候,我看见一座人行天桥上面,站着那个灰发黑衣的扎眼身影。
一呼一吸间,我冲到她跟前。
一年没见,她头发颜色似乎更淡了,几乎快变成白色。身体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瘦,已经结实了许多。
她轻轻地看着我,直等到我问她:“为什么要给我这能力?”
她淡淡微笑,跟我摆头示意:“一起走吧,是时候了。那个人要见你。——我们坐车去,别吓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