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高洁之士忧国与忧民,平常之人忧家与忧人,若是个少年人呢?若是问天隐,他会告诉你,他所思虑的问题很小,小到只是自己的事情罢了;这事情却又很大,大到自己短短的人生里是从未遇到过的。
天隐很迷茫,他的前方,一边是一团迷雾,另一边,是将军指给他的路,但这路却是延至前方的迷雾中的,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短短的一段,短到只需十余天,就不得不面对前方的迷雾了。
他在等,等风军侯回来,也许会给他指出新的路,也许,会给他挑起一盏灯;他在等,等自己灵光一现,也许能够拨开云雾见青天,也许,自己可以找到未来的方向。他却从未想过,还是会有人能帮他的,这个人可能只是无意中的,这个人可能经历的比他还少,这个人,可能只是个小丫头。
“喂,你怎么又在这里发呆啊?”
“噢?啊,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啊?”
“想将来何去何从,你还小,不懂的!”
“我不小了!哎呀呀,别总闷在房里,走,跟我去后花园玩儿!”
“你不是该跟先生上早课吗?”
“不要管那个老头儿了,你不说,他找不到我的!”
这些对话在将军离开后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情形都很相似:用过早餐,天隐去房看,小丫头被秦夫人“押着”去塾,然后天隐开始试图从满头的浆糊里打捞些灵感,巧儿开始“监视”老先生的一举一动,只要老先生入了定就立刻溜出塾,一路奔向后花园。路上是会经过房,每次都能看到“好战友”天隐在几案前“手托香腮”想着什么,按照巧儿的理解就是“发呆”。但巧儿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弃“战友”而不顾的,一定会拉上天隐。
起初,天隐还有些纳闷,你去后花园玩儿干嘛拉上我啊,那里面有个极其恐怖的存在你不知道?天隐还是对那天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再说现在伤也逐渐开始好了,保不准云军侯心情一好来个“秋后算账”,自己可没把握一定能躲过去。
奇怪的是,巧儿说什么也要拉着他去,挣扎了几次未果,天隐就只能从了。直到很久以后,天隐才偶然间知道,巧儿拉着他是有原因的,当时他们正在一起回忆小时候的故事。
“巧儿,你那时候怎么总拉着我去后花园啊,你不知道我很怕云军侯?”
“谁管你啊,我也不想的,但我自己溜,娘是一定会把我抓回去上课的;跟你在一起,娘就不管我了,那老头儿又不敢自己去后花园,嘿嘿嘿,我从小就这么聪明!”
天隐闻言无语,总觉得此时的巧儿与风军侯特别像。
“你干嘛不说话了?”
“难道那时候,我稀里糊涂的就当了你的‘免死金牌’?”
“就是如此!”巧儿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天隐是没机会知道个中缘由的,只能是提心吊胆地跟着落跑的巧儿去“洪荒巨兽的巢穴”。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云军侯不会天天来,偶尔来的时候也只是专心侍弄花草,完全将这一大一小两个“入侵者”当了空气。
“巧儿,这里的花都是云军侯种的?”
“云伯伯哪会种花啊,娘告诉我,这个花园早就有了,花是一个大姐姐种的,那时候我家还不在这里呢。”
“那花是谁种的呢?”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有人种的就是了”,小丫头对于这种话题是不感兴趣的,“诶,诶诶,你看那里,那里!”
原来是飞来了几只彩蝶,巧儿立刻高兴了,蹦蹦跳跳的就去追蝴蝶了。看着两只小辫子在阳光下摇曳,听着巧儿清脆的笑声,天隐觉得,这样的生活,悠闲自在,怡然自得,似乎,也还不错,正是:
云淡风轻近午天,将谓偷闲彼少年。
其乐融融蝶恋花,欢心笑语陶陶然。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虽然秦夫人有意纵容,但老先生发了狠。毕竟有学生才称得上先生,每次“入定”之时,那个顽皮的丫头肯定要上演一出“胜利大逃亡”,长此以往可怎么了得?老先生不愧为饱读诗之士,熟谙“和则离之,各个击破”的道理,先是跟秦夫人婉转地说了此事,然后大赞天隐好读、无师自通,进而说这样一块璞玉弃之不顾有违天理,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不如就叫着天隐一块儿进塾学习好了。
秦夫人虽然对巧儿有些宠溺,但对天隐还是很关心的,当下应允,于是这对好战友就变成了好难友。刚开始,天隐还不觉得什么,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太新鲜了,而且他原本就好读,有了先生指导不就是如鱼得水了?
不过,开始几天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天隐也开始承受不住老先生亘古不变的声调,以及对着《三字经》都能深深为之陶醉的作为了。但要是就这样跟着巧儿一起溜,有些对不起先生不说,更是会辜负秦夫人的好意。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天隐决定,每天早饭后乖乖去听早课,然后在先生“入定”之时溜走,为了不使自己过于“愧疚”,先去房读,然后再去花园玩儿。巧儿倒是不反对,反正只要那个老头儿不在,去哪儿都行。
巧儿刚刚七岁,字识得还不多,大部头的基本是看不懂的,里图越多自然是越好,满足以上所有要求的显然只有巧儿的最爱——《异物志》了。
“喂喂喂,你快来看!”小姑娘看着看着竟激动起来,冲着天隐挥着手。
天隐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姑娘看到“天地”之卷的“地”之中有彩绘的大兴全图,高兴的不得了。
“快帮我找找,我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