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苍云山脚,一路很是平安,全无山贼土匪打家劫舍之人,天上风轻云淡,地下草长马奔,一路顺风,天隐一行四天后到了冷水镇。
冷水镇,因毗邻冷水江而得名,盛产白鱼和淡虾,同时也因为拥有全大兴最好的渡口——冷水渡,使得天南海北的人纷集于此,很是一派兴旺景象。不过由于冷水镇更多的充作中转之用,即借由联通水路开通云城与大兴东南部的连接,所以冷水镇本身的商业不是十分发达,不过旅店酒肆倒是自渡头开始鳞次栉比、络绎不绝。
所以,天隐一行想找个旅店歇息休整很是容易,有九宏世子和二王子在,肯定是要找个“相称”的店住才好。这个“相称”其实就是够排场、够奢华,这种场所天隐几个苦出身的人如何能够知道,于是镇西关的纨绔们当仁不让,一番“考察”过后,选定了冷水渡旁最奢华的旅店——归云居。
之所以说归云居是最奢华的,是因为此处确非冷水镇最大的旅店,恰相反,归云居的规模只能算是中等偏小,客房只有十余间,其中还有几间被人住了去。所以,安顿好九宏世子和二王子,再给镇西关的军爷“几间上好房”,天隐等人瞬间就可以住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了。
“队率,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忍,俺真是受不了了,那群怂包有这么金贵,就得住房间?凭什么咱们不是睡地上,就是睡柴房?”刘大彪的嗓门比他的眼睛大得多了,震得归云居地板直颤,也引来来来往往的侍者侧目。
天隐其实是无所谓的,说心里话他还真不习惯布满熏香、铺着上好绫罗绸缎、到处缀着不知是哪里产的宝石的房间,此外,房中的家具除了紫檀木,就是桃木,天隐觉得住这里面能不能睡着都是个问题,万一碰坏点什么,自己几年的积蓄可就打了水漂。
还不如睡柴房,一来小时候睡得多了,二来离马棚近,有突发事件可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反应。再说,归云居不愧有着冷水镇奢华之最的名号,连柴房也修得高大敞亮,柴垛码得整整齐齐,蓬松的苜蓿草还带着淡淡的泥土香味,全然没有一般人家柴房的土灰味和汗臭味,地上也被扫得干干净净。平心而论,这柴房除了没有床铺,其他的比一般农家都好太多了。
阿鱼看起来也很满意这间“豪华”柴房,用胖手不住比划着,看样子是在想晚上怎么铺个床,“军爷,俺看这里挺好的,俺从前在淼州时的房子比这个差多了。这里有柴垛,有草,铺一下很软的”
刘大彪一听阿鱼有“屈服”的意思,立刻不高兴了,没等阿鱼说完就又嚷嚷起来,“哎哎哎,阿鱼,这事儿不能这么说吧,咱这是出公差,花的是官府的钱,凭什么咱们就得睡这儿啊,咱又不是没钱,出去有的是店家,找几间房不是容易得很,是吧,队率?”
感情这刘大彪是在跟镇西关的怄气,天隐想打个哈哈就算含混过去了,“大彪,住哪儿不是住,明天就启程了,是吧?”
“队率,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一路上那群怂包都干什么了?屁都没干,遇个毛贼都能折上几个人”,刘大彪越骂越激愤,彻底忘了要不是天隐出手相救,自己也得留在苍云山,“还不是队率出手,一个顶俩,把那毛贼办了,要不然,咱们能不能到这儿都两说呢!”
看来刘大彪是想那自己当幌子啊,天隐头立刻就大了起来,觉得自己小看了刘大彪,这位仁兄眼睛是小,可心眼却是不小的,只得说:“咱们做的就是护卫,抓个毛贼能算什么?”言下之意就是住这儿得了,那毛贼不抵归云居的房钱的。
谁知刘大彪愣是装糊涂,大手一挥,道:“队率,那群怂包不是说住上房里可以就近保护九宏世子和二王子么,咱们就找他们比划比划,谁拳头大谁‘就近保护’!俺一个就能把他们全撂倒,队率你就瞧好吧!”
看着刘大彪兴吐沫星子横飞,越说越奋,挥着拳头就想去找镇西关的士兵“理论理论”,天隐不禁在心中哀叹,怎么当时偏偏就选了这么个主儿呢?
恰在此时,阿鱼的肚子“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天隐一听,如蒙大赦,赶忙说:“咱们去尝尝这里的白鱼和淡虾,如何?”
“好啊好啊,俺、俺早就饿了!”比起晚上住哪,阿鱼显然更为关心午饭吃什么。
“哪里做的比较好吃呢?”
“要是在淼州,俺闭着眼睛都能带军爷去最好的店家,但这边,俺就不熟了。”
天隐看看“羞赧”的阿鱼,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出去问问吧,大彪,你来不?”
“队率,俺这不、这不”刘大彪小眼睛瞪得滴流圆,他想说这不是要去办了镇西关的怂包么,怎么突然就扯上吃的了呢,但看着天隐一付悉听尊便的样子,很明显是不准备管他午饭啊,这可是去吃冷水镇名产淡虾和白鱼啊,这、这,肯定还有好酒!
马上好酒好吃的,还是为了晚上住好房、错过好吃的,刘大彪心头做起了剧烈的交锋,最后伴着肚子强烈的抗议声,战斗宣告结束,“好酒好吃的”完胜!
天隐三人出了归云居,先前来的时候只顾着将九宏一行人安顿好,也没细看周围的环境。现在细细看来,才发现冷水渡比自己想象的大多了,高矮大小行船数以千计,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江面,离停船不远处又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包裹,其间的缝隙又被上下船只的行人、过客、力夫、船家占下了。
看着这番景象,天隐不禁好奇,这个样子船还能开得出去吗,那些人不会被挤到水里去?听说明天来迎接九宏一行人的是大兴最大的官船,这哪里还有地方靠岸了?
“来来来!让让让让!借过借过嘞诶!”天隐退后一让,一个背抗一人大小木箱的力夫灵巧地从缝隙中穿了过去,大箱子竟然一点都没碰到天隐等人,引得几人啧啧称奇。
天隐其实还想多看看冷水渡,毕竟少年人,头回见到如此宽广的江面、如此巨大的渡头,一切都是陌生又新鲜的。可惜刘大彪和阿鱼是没这种雅兴的,心神老早就飘向散发着酒香和肉香的“神圣之所”了。
看着刘大彪和阿鱼两人馋涎欲滴、心神往之的样子,天隐不禁摇摇头,看来此二人不仅是活宝,还是纯正的“酒囊饭袋”!还真是不敢想象不带他们去吃“说好的午餐”,会有什么后果,天隐只得领着此时脑中一团浆糊,喂有美酒和佳肴的影子闪闪发光的刘大彪和阿鱼离开了冷水渡。
天隐第一次来冷水镇,人生地不熟,只能拦了个路人问了下,才知冷水镇里做白鱼和淡虾最有名的,当属百年老店——白宝堂。据说那里做的白鱼和淡虾堪称冷水渡一绝,不仅味香、型美,还颇具意境,令人食之不仅可以大饱口福、尽享眼福,还能有种如沐春风般的舒畅感觉,神奇至极!
刘大彪不管意境不意境,好吃这点是没跑儿,立即小眼睛冒起精光,照耀着身旁的天隐;阿鱼一向能吃,此时饿着肚子听到好吃的就在眼前,眼睛一瞬间竟比刘大彪还亮百倍!天隐被这四盏亮灯照的浑身不自在,一声令下,三人便浩浩荡荡地杀向了白宝堂。
要说这白宝堂,当真不简单,堂内宽敞亮堂,陈设朴实,既无雕栏玉柱,又没绫罗绸缎,但看起来就给人种心旷神怡之感。想来布置之人应是博学儒雅之士,将一切都做得恰恰好,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光是坐在这里,已是极为舒坦的事了。
天隐就觉得很舒服,刘大彪和阿鱼也很舒服,只是此二位是因为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食物舒服。既然来的是做白鱼和淡虾的名店,自然不做它选,所以天隐想都未想便点了五人份的,尽管如此,看着面前食指大动、蠢蠢欲动的两员“饭场虎将”,天隐立刻英明果断地加点了三人份。
所以,现在天隐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各色碟子与碗,虾倒是好认,那几盘黑漆漆的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白鱼”?还有那几盘面做的花是做什么的,摆着好看?而其,就算是讲求意境,赠的汤也太多了吧,粗略一算,竟有五六碗!
当然,这些疑问,天隐是不好问出口的,毕竟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展现自己的无知,算得上是一种罪过了。更关键的是,刘大彪和阿鱼已经开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吃了起来,虽然面前有八人份的,但要是不尽快下手,照此架势,真未必能偷得一星半点。
“啊——呸!这是什么玩意,要咸死爷爷啊!”刘大彪一口把刚刚塞进嘴里的淡虾吐了出来,大口地喝了几口汤。
“噗——”,汤被刘大彪喷了一地,“我的娘嘞,这种狗屁东西也能叫汤,他奶奶的,这是给人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