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慢慢地走着,好像有只白皙而温柔的手在牵着自己,是了,我还很小。牵着我的是你吗,娘?光,刺眼的光,为什么不让我看清娘亲的样子?隐约中,好像有个老者来接他,好魁梧的老人家,娘,娘,别丢下我,别走!你又是谁,你不是刚刚的老人家,你为什么总是冲着我笑?
继而,眼前的光消失了,黑暗,一片黑暗,一如那时的一样无边无尽,唯有前方,有一点点光。可是不论天隐如何努力,就是无法触及那抹光亮,只能任由流动的黑暗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包裹住。
“你不属于这里,走吧”,突然,天隐耳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透露着无奈、懊悔,还有一丝关爱,这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猛然间,天隐感觉自己受到了重重一击,想动却全身都使不出力气,想喊又发不出声音,娘或许会回来救我吧?娘,我不要自己留在这里,带我一起走吧!前方的身影愈行愈远,好像并未听到天隐的心声,天隐心中大急。
“啊——!”,眼前的光好像越来越多,不断地驱逐着身边的黑暗,天隐感觉突然间有了力气,于是猛然坐起身。
“哐!”,好疼!
青天白日飞鸟过,黄土绿草尘沙拂,顶好顶好的一个早晨啊,原来刚刚是在做梦!不过头顶的疼痛却很是真实,用手一摸,竟然起了个大包!咦,刘大彪,你干嘛捂着鼻子蹲在那儿啊?
“俺、俺从树、树上掉下来了”,刘大彪此时捂着鼻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原来刘大彪睡梦中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却忘了自己不是睡在床上而是斜倚在树杈上,这下好了,结结实实地跌在了地上,脚还砸在了天隐的身上。刘大彪搞清楚状况的一瞬间,脸就骇白了,腿也有些抽筋儿,自己竟、竟然伤了上官,这下那三十军棍无是论如何也逃不掉了。顾不上安抚自己“娇嫩”的屁股,刘大彪赶忙贴近了看天隐有没有事,见天隐还在睡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谁知就在这时,天隐突然暴起,天灵盖狠狠地撞在了刘大彪的鼻子上。
于是乎,现在刘大彪眼捂着鼻子泪模糊地蹲在地上,天隐则揉着脑袋在一旁哈哈大笑。
从树上掉下来了,在地上睡不是挺好的么,上树去干嘛?树,天隐转目看向那颗不待见刘大彪的树,这一看不要紧,这棵树的形状像是一只雄鸡,天隐心中登时升起一个疑问——这棵树为什么看起来十分的熟悉呢?
举目四顾,这周围的草木,包括小客栈,都隐隐约约有种熟悉的味道。莫非自己来过这里?天隐想想,又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嘛,自从爹娘去世了,自己就一直没出过万俟村,后来就是天门关和秦府,没可能会来过这里,再说就算来过了,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呢?可能是睡糊涂了吧,天隐揉揉头认同了心中的这个观点。
此时,九宏世子和二王子也梳洗完毕,一行人便继续上了路,估计今日酉时之前就能到云城了。
路上,刘大彪不住地哼哼,他现在的造型真可谓是“潇洒至极”——顶着一个肿胀通红的大鼻头,配上满脸被蚊虫叮咬的包,又因为屁股疼得厉害,只好前胸贴紧马颈,撅着屁股趴在马背上,姿势说不出的滑稽。
见天隐脸上白白净净、俊逸依旧,连一个蚊子叮的包都没有,刘大彪不禁心下大奇,问道:“队率,那可恶的蚊子怎么只咬俺,不咬你啊?”
“可能是我比较瘦小,不合蚊子兄的口味吧?”
“哎呀呀呀,队率,你看俺都这么惨了,就别拿俺开涮了”,说着刘大彪把遍布大包小包的胳膊伸到天隐眼前,用力地挤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好像是想挤出几滴泪以示痛苦。
天隐看见刘大彪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一时不忍,就从怀中掏出一捧白边黄心的小花。刘大彪见了直咧嘴,怎么队率年纪轻轻有这嗜好,大老爷们带花干什么?不过这话刘大彪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天隐一看他提溜乱转的小眼睛就知道他想歪了。
“这花叫洒金花,戴在身上能防蚊虫的。”
“队、队率,真是,真是有学问,哈哈,哈哈哈”,刘大彪尴尬地笑着。
在一旁的阿鱼听了,有些不以为然,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洒金花,一脸骄傲地冲着刘大彪说“俺家那边管这种花叫指甲花,夏天赶蚊子管用着咧!”
哎呀呀,气死俺了,怎么连阿鱼都知道呢,再说知道就知道呗,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多话!刘大彪觉得阿鱼这次大尾巴狼装得令自己十分丢面子,侧过脸狠狠地等着阿鱼,可能是眼睛过小,阿鱼并没被他的目光“刺痛”。刘大彪一激动,忘了自己是趴在马背上了,差点掉了下来。吓得他再也不敢乱动,定定地扒着,也不再言语了。
“哈哈哈哈哈!”看着刘大彪小心翼翼的滑稽样,天隐忍不住开怀大笑,旁边的阿鱼也跟着偷笑,起得刘大彪直翻白眼。人家队率有学问,可以笑俺,阿鱼你个死胖子,不就是知道个洒金花么,得意什么啊,气死俺了,啊呀呀呀,等俺好了决不能轻饶了你!
阿鱼要是知道刘大彪已经开始在心里算计起自己,且又因为身形的原因扛了两人份的“仇恨”,估计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吧?但现在,还是笑一笑,十年少,开怀大笑、心中偷笑,都是可以的。
一行人不快不慢地赶着路,因为有九宏世子的马车在,不能快马加鞭,不过好在离云城只有区区几十里路了,赶起来也不是很慢,不知不觉间云城的城门已出现在视线之中。
看着前方巍峨的城池,城上随风飘扬的硕大的“雲”字旗,天隐心中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不过未及细想,云城城主派来的接应队伍已近在眼前。
古人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依山而建的云城一眼望去就是如此,最低处如临深渊,最高处高耸入云,是以得名“云城”。苍州尚未建制时,云城就已存在,不过那时只是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被作为边关的要塞,抵御九宏南侵;而后,前朝武帝武勋盖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路北上,最远曾策马于九宏的静水湖畔!云城自那时起就不再作为要塞存在,而是逐渐转为保障远征军、边关军兵员粮草等后勤的运输型城市。
及至大兴立国,兴建天下五大雄关、千里边防墙,苍州正式建制,云城则成为时任苍州刺史的“大兴第一智将”云典的封邑,自然而然就成了苍州的治所。云典凭借其高超的治理手段,将云城发达的运输线发挥至极限,硬生生地“运”来了一座集商业、农业、手工业、军事为一体的综合性城市。
云典的“运”字诀用的可谓是登峰造极,他的继承者云不羁在此基础上施展了“换”字诀,在朝廷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以镇西关为主,与九宏开展小规模茶马互市。饶是规模较小,赚取的利润仍是难以想象的巨大,也正是巨量银钱的注入,使云城迅速膨胀为与盛京、金陵齐名的“大兴三大城”之一。
云城崛起速度之快,使得眼红之人、好事之人源源不断地在朝廷聒噪着、争吵着、诋毁着,栽赃陷害等各色手段一应俱全数见不鲜,却从来没能动得云不羁分毫。奇怪的是,明明镇西关的互市是一个隐患,但几十年来却从无大的战事,即便有些小的冲突也多是集中在了天门关沿线,因云不羁从不肯多做说明,所以也没人能猜透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朝廷也不会无事生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默许了云不羁的作为。
另外一点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在于,苍州建制后的云城,实际上已经远离战端了,但无论云典还是云不羁,都在坚持巩固城防,即便云城与从前相比庞大了数十倍,但坚固程度照要塞相比仍然毫不逊色。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构陷云城“拥兵自重”,只是每每到核心之处都说之不通,建城所耗的银钱造几次反都足够了,而且云城除了必要的守卫并无多余的兵员,于是朝廷上下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云家的人就喜欢建城!
任何一座城被苦心经营了近百年,其繁华程度都会是难以想象的。《清夏闲记》中有记载:(云城)皮货、丝绸、衣饰、珠宝、参药铺,戏园、酒肆、茶店、珍馐堂,如山如海,不知几千万人。
看着城中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各色店家鳞次栉比,满眼望去,似乎每个人的衣着打扮都很考究,所用佩戴更是珍奇贵重,一应俱全。对此,天隐很是好奇,如果这都不是国都,那盛京得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