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镇匆匆赶回碧海宫时,已有乌泱泱一片女人在他的院子里待着了。原来碧海宫去凤仪宫报信的时候正赶上西六宫嫔妃们向苏皇后问安,听闻齐王妃昏了过去,齐齐的都来探望。
太后比陆镇快一步,同样是刚来。而剩下的一个人是洛袖,她站在寝殿门边,远远地向里张望,不能或不敢上前去周弄月的榻前。见到陆镇,她咬了一下嘴唇,低下了头。
陆镇进了内殿的院中,一群原本正百无聊赖坐着的嫔妃们忙不迭地起身向他问好道:“齐王殿下安——”
陆镇不理她们,他对自己看不上的人一向很无礼。
嫔妃们也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性子,最多私下碎几句嘴罢了。眼见着陆镇头也不回地往寝殿里走,嘴最是闲不下来的陈婕妤在他背后喋喋不休:“齐王殿下可放心罢了,王妃已然是醒了,眼下太后、皇后、太医,都在里头守着呢。咱们在外头伺候着也不能进门,不知道里头怎么样了,只他们说着悄悄话呢……”
陆镇被她烦得不行。他走上台阶,在门前转过身来,冷冷地警告道:“陈母妃。”
眼下在皇后之下、虽无实际诏命却俨然协理后宫的容贵嫔拉了拉陈婕妤的袖子,道:“咱们在这里歇着也是歇着,不若朝内问候一声,就带姐妹们各自散了,回宫歇息去吧。”
容贵嫔位份不高,资历却老。再加上后宫中几乎没有正三品以上的正经主子,皇后又是那么个温吞性子,容贵嫔这一说话,倒十分有用。
陆镇不等她们还有几句唧唧歪歪个没完,转头就进了寝殿内。路过门神似杵在门口的洛袖身边时,他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
洛袖忍不住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她忽然想起自己上次这么呆立在碧海宫的寝殿门口,想进又不敢进,还是两年以前,周弄月落水滑胎的那一次。
而陆镇同自己擦肩而过进去的时候,同样甩了自己这样一个眼刀。
——
陆镇进门以后,原本急促的步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鬼使神差地,他站在拐角处没有前进,同时示意守在内室外的侍女们噤声。而赖于超乎常人的听力,卧榻边数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屋内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响起周弄月的声音,虚弱而轻柔。
“我想,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为好。若是问起来,我今日,不过是自己和人置气,自己不适罢了。”
“更何况……他忙着军营里的事,既然不会回宫,自然也不会知道此事。”
“长乐,你这孩子……”周太后苍老而沉静的声音响起,含着心疼的意味,“为何竟这般舍得委屈自己?”
周弄月轻轻地笑了:“太后,大战在即,宫里宫外都紧张。这时候,实在不宜出现什么大的变故,好的坏的都是……”
“何况,我也不想,不想用我自己绊着他,不想用这孩子绊着他,让他分心……”
她的话语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了。
“呵呵……”周弄月仍然是笑着说话,“您是知道的,我这身子,能不能将这孩子保住、平安生下来,也未可知。若是最终没有保住,他不知道,也少一个人为此伤心……”
周太后叹道:“你这孩子,为别人想的多,何时能为自己想想?”她又问身边的另一个人,“言欢,你以为如何?”
片刻的寂静过后,苏皇后不疾不徐地答道:“儿臣以为,是长乐自己的身子,就交由她自己决定吧。”
周弄月轻声道:“多谢母后……”
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三人齐齐地望向门口。
陆镇孤身一人,黑甲黑袍,眼眸深深地望向床榻中的周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