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鸾鸣宫,两人轻车熟路进了内殿,齐声道:“见过昭仪。”
东方昭仪原本垂首看着案卷,被她们一唤,便将案牍放下,示意二人过来说话。
“前因后果安若都和你说了,但让你来并不是为了前几日你受伤的事。”昭仪展开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躺着一点棕褐色的粉末,“这是从细作身上搜出的,她自尽用的毒药。发作极快,你们还没有将她带来青门,就已无声息。”
她转向安若:“我今日让你分析这毒药成分,你没能说出来。”
安若低下头道:“属下无能。”
洛袖心下惊讶。青门暗卫有几项必修,轻功隐匿第一,暗器、医毒为其旁支,相辅相成。暗卫每人所擅领域也多有不同,洛袖好武艺,于医毒方面造诣平平;安若则与其相反,乃是青门中制毒解毒的佼佼者,洛袖以为她于用药上的天赋胜过太医院的老学究们十倍。安若都束手无策的场景,极为少见。
昭仪道:“我不怪你。这其中有一味药材,中原人知之极少。若非因缘巧合,就连我也不识得。此草名为,月兰花。”
安若道:“确实不曾听说过。”
洛袖却蹙起眉:“有些耳熟……”
昭仪道:“我心中有个疑影,故而才让洛袖来。洛袖,昔年陛下微服出访临安,太子殿下携你随行。你曾经受过重伤,还记不记得?”
被她如此一点,洛袖沉在心里的记忆慢慢翻上水面来。怎么可能忘,那是她受过最重的一道伤。刀疤贯于后背、几可见骨,要了她大半条命。时至今日,阴雨天气依旧难免痛痒。
“洛袖必不敢忘。”
“很好。”昭仪道,“那年出访的事,我要你事无巨细地全部回忆起来。一点一点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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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是广真三十二年。四年前。
那一年是皇长子陆镇的冠礼。他是嫡长子,但广真帝对他并不上心,近乎漠视。甚至在陆镇的冠礼前决定微服出访、南下临安,原因是江南倭患愈演愈烈,沿海一带臣民多受其困。朝中拨下除倭钱款无数,近年来虽得报少了,但听闻不过只是州府长官怕担责任将案子强压下来,百姓依旧水深火热。
出访之事虽然定得仓促草率,但广真帝心意已决,且又说服了内阁首辅王翊。本朝无论什么大事,这二人意见一致,也就成了。东方昭仪奉旨随行。
临出发前,陆钰忽然也接到了伴驾随行的旨意。彼时他还不是太子,却早已是最受宠的皇子。陆镇常年驻守边疆、陆锦生母早亡不受重视,陆钰从小到大独占了父亲所有的宠爱。
那一年是洛袖侍奉逐阳宫的第二年,还未曾是二殿下牵在手里、放在心尖上的人。她还太年少,不知情,不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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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袖第一次如此之近地接触盛世明君、天之骄子。一行四人,她身份最低,在船上怯怯地不敢说话。东方昭仪出了宫,似乎也短暂地摆脱了青门统领沉重的枷锁。她笑吟吟地逗着洛袖玩:“平日里不是最不羁的一个人么,如今倒不言语了?”
广真帝倚在舷窗旁看江景,默默地似乎在出神。洛袖听闻,当今陛下十三岁登基,二十岁方才亲政。摄政王把持朝政的七年中,他似乎是常常出门远游的。
然而三十春如浮生一醉,晃眼就过去了。
帝王转过眼来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你不用怕。我想起当年有一个女孩子,知道我的身份以后也和你一样,怯生生的,做什么都不言语。”他笑道,“然而没过多久,她那个性子就收不住了,吵吵闹闹的。嘴里唤着‘陛下’,却支使着我给她家少爷端茶送水、磨墨铺纸。放肆得很。”
洛袖不由得好奇道:“她家少爷?”
广真帝脸上的笑容忽而一滞,下一刻,神情忽然失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