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行人纷纷,见玄甲军的旗帜,皆识趣避让。
“方大哥哥,你与裴通判,临去前说了什么?”观应发现当她称呼裴献为知圣哥哥的时候,方衡总是不自觉会皱起眉头,她暗想他应该是不太喜欢她这样称呼裴献,遂同其他人一样称呼裴献为通判。
方衡却并不打算将裴献所说和盘托出,再去质问她隐瞒与裴献的过往也毫无意义,眼见着就快到了东都,金陵一事也很快会有结果,裴献超迁刺史也好,还是起复御史中丞,她与他也再无交集的时候了。
“梁知节其人表里不一,他看上去是两袖清风的廉官,实则人心不足蛇吞象,不仅是剥削平民,更是贪墨朝廷拨项,而这些赃款又有半数送进了云海楼。通判一职虽有监察本州刺史的权力,而此事牵涉过多,贸然上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裴献能单凭在梁知节身边半年的时间,就将罪证搜罗得十之八九,他从被贬到金陵开始就没打算和他表现得那样偏安一隅,也正是这样叫人放松了警惕。那几个世家子弟又是管不住嘴,四处招摇的德行,正好落到了裴献手里,一来二去梁知节的底也被挖得差不多了。
“裴知圣举笏击蛇,专心事主,小小金陵也是困不住他这一尾鸿鲤,东都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他不喜欢裴献与她相处的那两年回忆,裴献在说时嘴角牵扯着笑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怀念在小苍山的时光。
如果观应在东都长大,他也会带着她同兄弟姊妹一起玩闹,未必不如在小苍山的时候快活。
然而他更欣赏裴献一身才华,他一心为了大端朝,哪怕贬迁也不忘初心,他很该回到东都朝堂上去,帮着宋彦铲除枢机之地的奸邪狡诈之人,肃清迎合希意之徒。
观应没有继续往下问,他说到这里,差不多就已经将梁知节的罪行说清楚了,关于定罪,御史台会进行裁定。只希望能在回到东都之后,此事能够尽快有个了结,容娘和杜若也能尽早被救出来。
次日辰时不到,观应他们就已到了东都的城门口,宫中仿佛预先知晓了消息,太后身边的刘姑姑一早带着人在城下等候,她见观应与方衡二人相偎骑马而来,喜笑颜开地迎上前,“这位就是许三小姐吧,衡哥儿怎么就带着人骑马回来。”
“这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刘姑姑。”方衡将观应抱下马,在她耳边提醒道。
观应庆幸这几日将脸上的斑痕洗净了,否则得将她吓一跳,于是看向刘姑姑,微微一笑,“不怪方大哥哥,是我执意要骑马的,这样能快些回到东都,我也很想尽早见到未曾谋面的家人们。”
刘姑姑牵着观应的手,细细打量她,到底是江南水乡里长大的女孩子,肌肤胜雪,清秀绝俗,一双眼睛像极了永安长公主,清澈透亮,如同皎皎弦月。
她身量虽不及东都同龄女孩儿高挑,与方衡站在一处,只堪堪到他的胸膛,但想来她还没及笄,以后总还有长高的时候。
“娘娘在宫里等了多日,原说是五月初就能到的,结果不晓得怎么就拖到了月末。好在你们都平安回来了,随奴婢一同进宫罢。”
刘姑姑带着观应上了马车,方衡则是翻身上马,随着车队一路进了宫,朝着长秋殿过去。
一行车马声势浩大,又是太后的车驾,小方将军还跟在车队后头,自入宫门开始,引得宫人频频注目,窃窃私语。
殿前的侍女见刘姑姑过来,连忙向内禀告,“小方将军和许三小姐到了。”
观应随着侍女入殿,浓郁的老山檀扑面而来,一位女官出来引着她入内觐见。
只瞧数位妃嫔女官已在殿内伴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人,或坐或站,皆以她为中心散开,一旁的美妇人穿着青灰鸾凤大衫,戴着龙凤花钗冠子。余下的数人穿着葱绿的、洋红的、湖蓝的各色衣衫在下首落座,女官俱是青色的衫裙立在一边。
她们一听外头女官回话,噤声回顾。
太后一见观应,不等皇后搀扶,上前揽住她,哀叹道:“可怜的孩子,叫你受苦了。在临江的时候,太傅对你可好?衡哥儿一路对你可好?怎地回来这样晚?可是途中遇到什么事了?”
侍候在旁的众人敛去方才的笑颜,唯有皇后上前劝慰太后,“母后,观应一到东都还未歇脚就被接进宫来了。您且让她休息会儿,慢慢为您解惑。”
有女官另挪了两张坐席摆到太后的下首,正好与皇后对面而坐。
“这位是你的皇后舅母,另几位是你舅舅的妃子,今日本来大柳妃也要过来的,不想这个时节还染了风寒,福嘉也就在宝云殿里陪着她母亲,不然你们两个同龄孩子还能一同说说话。”
大柳妃便是福嘉公主萧佛生的生母,后宫里唯独大柳妃十年盛宠不衰,她既是河东柳家的大小姐,更生下了陛下唯一的血脉,即便是个女儿,陛下爱宠至极,在福嘉出生后,一改旧例,允许她亲自抚养孩子。
柳家传言自己女儿有宜孕之相,后来又送了九小姐入宫。彼时宫中已多年没有后妃有孕的喜讯了,陛下也希冀这位柳家九小姐能够再为大端朝诞下一儿半女。不曾想还没等柳九小姐十月怀胎落地,就忽然滑了胎,太医说那是成了形的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