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岚觉得不舒服,本想低头拿一颗糖吃。谁知道一低头,就觉得眼前黑了黑。
六平连忙扶着她,才没让她摔到地上去。夏衍赶紧从她腰上解下装糖的袋子,拿了一颗糖塞进她的嘴里。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关切询问,有人去拿冰块,有人提议到阴凉处,有的还跑去找大夫。虽素不相识,却都情真意切。
夏初岚也恼这身子不争气,连示威抗议都不顶用。她上学那会儿,可是八百米健将来的。
那名学录看到出事了,连忙从台阶上下来。见人没大事,还有意识,方才松了口气:“姑娘,老夫真是怕了你了。已经叫同僚进去请示祭酒,你先到旁边阴凉处歇歇吧。”
“多谢大人。”夏初岚坚持将夏衍的户籍状呈上。
学录摇了摇头,伸手将户籍状接过。这个时候,祭酒刚好也走了过来,站在人群外,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学录没想到祭酒竟然亲自出来了,连忙行礼,将祭酒请到一旁说道:“这位姑娘的弟弟今年才十二岁。补试从未有录用十五岁以下学子的先例,故而小于十五岁的,一律不予报名。这么多年,也已经是种定例了。但又没有明规定不能让他们考试,因此产生了分歧。”
本来补试的难度就很大,十五岁来报考的已经是凤毛麟角,哪里知道居然来了个十二岁的。学录也并不是故意为难,而是遵循旧例罢了。
祭酒将夏衍的户籍状拿过来一看,心中暗道,这不就是相爷交代的那位?竟然这么快就来了。也不知这夏衍有何神通,居然能让相爷亲自引荐。但相爷也说了,不欲旁人知道此事,报名之后,一切依制,更不用对夏衍区别对待……
祭酒想了想,面上沉稳如常:“既然没有明规定不准,那就录入吧。不过是给他一个公平考试的机会,又不是让他入学。免得事情闹大了,天下人以为我们国学连这点胸怀都没有。你将户籍状收下,让人回去吧。”
学录连声应是,祭酒便转身进去了。
夏初岚被扶到树下坐了会儿,便觉得好受了一些,谢过那些热心帮忙的路人。她没想到临安的民风竟如此淳朴,热忱,与后世都市里住了三五年都不知道邻居长什么样子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姐姐都是为了我……”夏衍垂着头,十分内疚的样子。
夏初岚笑了笑:“我这晕眩之症由来已久,怎么能怪你?”
过了一会儿,思安找过来,六平立刻跟她说了刚才的事。她蹲在夏初岚的身边说道:“姑娘,奴婢刚才找了一圈周围的大客舍,不是住满了,便是早就被人订下,只能又带着车夫回来。这临安城鱼龙混杂,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去找顾二爷帮忙好不好?”
夏初岚并不想借用顾居敬的力量,可是刚才站在国子监前的时候,她确实动过心思。若今日不成,恐怕也只能去找顾居敬想办法了。她以前并没有深刻地体会过什么叫天子脚下。在泉州时夏家富甲一方,在绍兴夏家也是首富,当地官员都敬重几分。
可在都城里头,她就是个普通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种如蝼蚁一般的感觉,的确不好受。难怪那么多寒门子弟都希望能够通过科举来改变自己的人生。
她叹了口气,扶着思安站起来说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找顾二爷。欠人的人情,总归是要还的。”她一来临安就被弄得这么狼狈,也不想让那个人知道。
思安本来还想劝劝,但也清楚姑娘素来要强,更不喜欢依靠别人,凡事都一个人担着。担不过去时就咬咬牙,从不开口抱怨。
思安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看着就挺心疼的。
她扶着夏初岚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懊恼,早知道刚才就让马车停得近些了。
忽然,一个人从旁边走了出来。
思安吓了一跳,六平惊讶,夏衍已经大声叫道:“先生!”
他穿着那身她送还回去的青衫,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往那里一站,如桐间露落,柳下风来,闲适自然。这人的风华,并不依托于出众的长相,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气度,使人心折。
顾行简轻轻一笑:“小友别来无恙。”说完,又看向夏初岚,“姑娘也别来无恙?”
夏初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还是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微微点了下头。大概平生第一次被人拒绝,她的脸皮也不算厚,多少有些耿耿于怀。
起先顾行简并不知道在国子监前晕倒的是她。等人群散去之后,才远远看到六平扶她到树下休息。白玉似的皮肤,被晒得通红,那双顾盼生辉的明眸,也无精打采地垂视地面。
他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动了。原本没想到他们会到得这样快,有些措手不及。可看到她如此虚弱,还不肯向兄长求助,他只得现身了。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她不说话,他也不为难她,转而对思安说道:“都中客舍鱼龙混杂,此间补试招生,应当也没有空房。我在孝仁坊租了间小院子,应该够你们几人住。距此地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