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一辆辆马车自汴京城各处驶出,缓缓的聚向皇宫。
帝后赐宴本应该群臣与外国使臣列座同乐,然自天命年间大宋朝不断的东征西战,吞并诸邻,大扩疆域。本朝那位彪悍的太祖还立下个规矩:即便邻国臣服,甘愿为大宋附属,也不可妥协。必要一举收服统一,方才能永绝后患。
因为这样的缘由,所以如今来朝贺的邻国使臣实在少之又少,不过那么寥寥数人。
延圣帝觉得为那几人开宴未免小题大做,自己与群臣吃吃喝喝一通也是无趣,便早于十数年前改了赐宴的规矩。由帝后携皇子公主皇孙等同邀群臣、勋爵及其家眷同宴。只是为帝后安危着想,入宫的家眷需得是有品阶的外命妇。
但是,似定北侯府这样的功勋爵位人家却是可以举家前来享受这一殊荣。
宫门前,几辆标着定北侯府徽记的马车稳稳的停住。侯府的两位郎君凤卿城与凤卿荀都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随行。
凤卿城带着微醺的神态,从马上一歪身跳了下来。头上簪着的琉璃桃花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影,随着清脆的裂响,那枝桃花跌落在光滑的石砖之上再不复花枝模样。
凤卿城毫不在意的抬起脚从那碎片上踩了过去,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琉璃桃花。
流离,逃。
这就是他那好继母为他特意准备的吉运花。如今大宋虽还是强盛,内里却已显现出后继无力之势。延圣帝心中其实十分忧虑,版图愈来愈大,力量却渐不能匹。终有一天,这偌大的疆域会轰然分崩。天下大乱,大宋难善其身。
流离,逃。这样的字眼无疑是要犯了延圣帝的忌讳。
若是从前他不在意再叫延圣帝多厌上他几分,但此时却不同。秦王布的局才刚开始铺展,朝中那些狐狸们都还在观望。他的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万不能横生枝节坏了秦王的棋。
凤卿城一派不在意的往宫门走去,凤卿荀却是低呼起来。
襄和县主下了马车,正欲往定北侯老夫人的马车前去。见那琉璃桃花摔碎当即便吩咐人在马车上取了备用的来。
凤卿城嘻嘻笑着接了,口中道着“好在母亲细心。”心中却是有些烦。
有些根底的家族出门都会备着套相似的衣衫、配饰。可这头上簪着的花却是从未有哪家会备上份带出门来。
从前。他未曾将襄和县主的招数放在眼中,左右她那些内宅招数耽搁不了他的大事,一个废物纨绔的名声反倒是能遮掩他暗里那些行迹。如今一旦对付起来却觉烦不胜烦。
他现在还不能露出锋芒来,顶着这样一个人设要合情合理的达到目的实在费力。待会的大宴上他还要替秦王放几条线,他需要谨慎的观察着变数的存在。偏还不得不分心来拆襄和县主的招。
着实的烦。
他想,他该重新思量下眼前的这局棋。内宅的招数对付起来,似是没有想象的那般轻易。
襄和县主见凤卿城抬手将那琉璃桃花插在了头上,面上便现出一抹微笑来,既似嗔怪又似无奈,着实一副慈母的模样。
她快步来到定北侯老夫人的马车前,与有意错后一步过来的孟氏一起扶着老夫人下马车。实际上这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以示孝道,老夫人下马车时身体大半的重量还是倚在身后那两名仆妇的手臂上。
定北侯府的大娘子凤雅娘亦是跟在母亲孟氏的身后,一同簇拥在老夫人的身畔。那白氏却是携着凤颂娘不远不近的跟着,面上并没有几分热络亲情,却也没有不恭之色。好像就只是两件一举一动皆合礼仪的摆设般。
定北侯老夫人再次来赴宫宴,自是会引来许多明里暗中的关注。
凤卿荀一直循着礼仪跟在凤卿城的身后,他举止温雅笑容随和,纵是风采样貌都远不及凤卿城却也足够吸引过众人的目光。
定北侯府这位小郎君的风评从来都是好的,在众人的心中凤卿荀这样的小郎君才更适合承袭定北侯的爵位。凤卿城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爹罢了。
紫宸殿中一片祥和的热闹喧嚣。帝后还未驾临,众人或是寻着相熟的人家寒暄,或是趁机与谁家攀近些关系。
汴京城中的一众纨绔能有资格赴宴的本就是少,月前还进了天牢一个。掰着指头算今日能来的也就三四人而已,而这三四个人都还没到。凤卿荀被一众小郎君拉去谈论章雅事,凤卿城却是落了单。
他倒是也乐得清净,倚在墙上摆出个老神在在的模样,一面暗中观察着目标,一面思索着怎么能将头上的琉璃桃花摘掉。
总不好再摔一次。若是谎称丢了又难将谎圆的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