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散去,秦婴到了房,屏退了随从,掀开衣摆坐在太师椅上,也不说话。
秦泗此时酒醒了一半,才知道失言,看兄长的架势,早已汗流浃背,腿软了下去,秦婴越是不说话,越是可怕。
秦婴在家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他不仅是长子,更是这个国公府的泰山砥柱。前代的国公爷是个没出息的,花天酒地劣迹斑斑,险些叫帝王褫夺去了爵位,还是老夫人苦苦求情,皇上才收回成命。当时,国公府家业凋零名存实亡,大家只道秦家是个病狮,早晚要被这些不肖子孙祸害尽。
直到秦婴主事,国公府才有了转机。他少年成名武举中第,领兵北伐南征战无不胜,数十年间立下赫赫战功,从一个徒有虚名的世子,成为了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至此,国公府才为之一新,重新为世人所钦敬。
托秦婴的福,原本平庸泛泛的二爷和四爷,才能在官场上风生水起。秦泗的百户,便是依靠着秦婴帮他挣来的,可以说国公府一家都仰仗着他的恩典度日。秦泗如何能不怕他?
见他还不说话,秦泗心里越来越没底,扑通一声跪下。
秦婴这才罢了卷,瞥了四弟一眼,他高大的身子在太师椅上倒有些局促,索性翘了腿,十指交握,搁在膝盖上。
他坐的随意,脊梁背却笔挺如竹,慵闲里愈见威肃,垂眸施眼,令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他。
秦泗认怂:
“大哥,我错了,是小弟酒后失言。我酒品不好,喝酒上头了什么胡话都能说出来,下次再也不敢犯了。还望大哥仁厚,饶恕了小弟吧。”
秦婴闻言,剑眉紧蹙:
“你错在哪里了?”
秦泗道:“错在在家宴上讨要婢女,明明是给兄长接风洗尘的宴会,小弟却恣意妄言……”
秦婴打断他:“错的离谱,你连错在哪里都没有认识到。我问你,姜氏可有一丝一毫对不住你的言行?”
秦泗哑然,他虽然不喜姜氏木讷,但是姜氏确实是一位挑不出错的贤妻,他摇摇头。
“既然她从来没有对不住你,你又为何欺负她?大庭广众之下,不顾结发妻子的脸面,公然索要姬妾,你可曾想过你这句话将她置于何地?”
他走到秦泗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耷拉脑袋的窝囊样,呵道:“挺起腰来,跪没跪相!”
秦泗赶紧跪好,辩解道:“大哥,她素来是个宽厚的性子,她绝不会有怨言。我纳妾纳通房,她只会赞成我,把那些女人都当妹妹对待……”
秦婴闻言,阴着的面色终于是完全沉下去,冷凝如铁,他站定在秦泗面前,忽狠踹在他膝盖上,极为狠劲,直把秦泗踹倒在地。
“我踹你,你可有怨言?”
秦泗哪里敢,当即摇摇头。
秦婴冷声道:“嘴上没有怨言,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吗?有道是敢怒不敢言!你畏兄长威严,是则不敢有怨言。同理,姜氏嘴上说不在乎,难道心里就没有怨言吗?”
秦泗面色一僵。
“我知道你对她不满,但是四弟,她是你的结发妻,也是你的脸面。我不求你爱她,可你至少要敬她,要把她当成你的妻子!做不到恩恩爱爱,至少要举案齐眉。家门不和外人欺,秦泗,你既娶了人家,就要有做丈夫的担待。”
秦泗点头:“小弟知错了,下次再不敢犯了。”
秦婴却没有饶过他的想法,唤下人来,道:“押你们四爷自去祠堂,关了门,剥了上衣,家法伺候!”
*
秦婴重新制定过家法,小过打二十棍,大过打四十棍。他亲自在旁边看着行罚,下人自然不敢放水,只听得秦泗的惨叫越来越大,可他依旧无动于衷。
秦泗的性子他再明白不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好好整治整治,他不会放在心上。
行完刑,秦泗已经是奄奄一息昏死过去了,秦婴命人抬着他回了院里。
姜氏远远出来迎接,看见相公这样,愣住了,不知所措。
秦婴叹气:
“我要代我这不成器的弟弟和你道个不是。他混账成性,本以为成婚后能收收心,没想到还是那个德行,倒是连累弟妹了。我已经教训过他,若是他下次还敢对你不敬,你直接告诉我便是。”
姜氏眼眶一红。
秦家家大业大,她嫁进来表面风光,内心受的苦不少,她并不美貌,夫君不喜;性子又木讷,不能和二嫂一样讨长辈欢心。因此在府里战战兢兢,日子并不好过,秦婴是她嫁进来后,第一个安慰她的人,她觉得心中微颤,暖流涌上心田。
她含泪点头,瞥见秦婴英俊冷苛的面容,心里不由砰砰直跳,又慌忙别开眼,垂眸道:
“多谢大哥,说起来,弟妹有一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