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琨钰那个姿势很柔软。 辛乔肩背沉沉的缩着,她轻轻揽着辛乔的一边肩膀。 她的身体像清润又温软的水,她的嗓音她的吐息也是一样。 她的姿势没构成一个拥抱,可与她的嗓音她的吐息叠加,便似一个隐形的拥抱。 像抚慰。 当这三个字在辛乔脑子里成形以前,她便从辛乔的肩头离开了。 坐姿恢复端雅,对着桌面铺开的茶具,一盏盏把凉掉的茶水倒掉。 “很晚了。”她纤白的指尖染了一点水气:“辛小姐如果没其他要说的,那么,”她偏头看一看辛乔:“我们走了?” 她说话永远好似在温柔的同你商量。 辛乔站起来。 她拈住纸巾一角轻轻一拽,擦净了自己的手,随辛乔一道站起来。 两人走到玄关,依次换鞋,辛乔背起玄关桌面上自己的行李包。 那包不够大,或者说,相较于她想带进医院给辛木的所有东西,行李包永远不够大。 周琨钰多看了一眼。 行李包侧挂在辛乔的一边肩头,拉链拉了三分之二,没拉上的地方,一只玩具熊的头露出来,蹭着辛乔的胳膊后侧。 她怕把辛木最宝贝的玩具熊给压坏了,于是没用力往里塞。 周琨钰不在医院的时候都穿高跟鞋,衬得脚踝盈盈一握。她伸手过来想摸一下玩具熊的头,辛乔沉默的躲开了。 周琨钰宽和的弯了弯唇。 两人一同走进电梯,周琨钰摁下负一的楼层:“不早了,我送你。” 辛乔默然的摁下一楼。 她好似失语了。 方才拜托周琨钰那句话花了太多的气力,刮得她声带都一阵发疼。 周琨钰看了眼相邻亮起的两个楼层,也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一楼,电梯“叮”一声打开,她目送辛乔出去。 然后伸手挡了下电梯门:“辛小姐。” 辛乔其实那时候脑子有些木,周琨钰唤她,她便回了一下头。 周琨钰轻轻笑道:“路上小心。” 她缩回手,电梯门缓缓闭合。 就像第一次缓缓上升的车窗、第二次缓缓闭阖的木扉一样,截断了周琨钰的那个笑。 她再没说过一声“再见”。 辛乔穿过香味昂贵的大堂,走出小区,站到路边打车。 她仰了一下头。 邶城灯火辉煌,不太能看到星光,只那么一两颗零星的缀在天幕上。 辛雷喜欢看星星,在辛乔小时候,辛雷偶尔会带她进山,指着天空让她瞧,那是小熊座,那是猎户座。 这会儿辛乔站在路边,仰头望着城市天幕里的星。 星还是那样的星。天还是那样的天。 可辛乔总觉得,在她对周琨钰说出那句话后,这世界变得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周琨钰从地把保时捷开出来,路过辛乔身边。 她握着方向盘多看了眼。 年轻的女人身姿欣长,仰着头望着墨色的夜空,似有些迷茫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尖。 灯光似星光,往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掉。 周琨钰点一点油门,没停留的路过辛乔身边。 若有任何人能窥到那一瞬的周琨钰,会发现她是面无表情的,平素端庄柔雅的笑消失得不余痕迹,好似摘去了一张面具。 那时的她在心底发问: 为什么可以有人这么干净? 第二天周家的夜宵桌边,围坐的只有周承轩、周琨钰和代珉萱。 周承轩抱怨着燕窝太碎,叫阿姨明日去重新买过,便早早离席了。 于是桌边静得惊人,连瓷勺磕碰碗沿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代珉萱开口:“躲我?” 她那句话太轻了,周琨钰好似多出了两秒的神,才笑道:“嗯?没有啊。” “明早一起去晨跑么?” 周琨钰勾了勾唇:“盛宁儿约了我,上班前去她马术俱乐部看一看。” 代珉萱勾下颈去喝燕窝,没再说什么。 夜宵完,周承轩让阿姨给代珉萱拿了两箱以前学生寄的石榴:“理市的软籽石榴,现在市面上哪还买得到这种完全不打药的水果。” <

> 刚准备让阿姨帮着搬出去,代珉萱搬起一件轻轻放到周琨钰怀里,因为站得近,两人的眼神触了触。 周琨钰没躲,迎着她笑了笑。 “我帮阿姐搬吧。” “行,你俩去吧。” 深夜的老宅院落总是寂寂的,能听闻风拂竹林的声响,哪能想到附近就是邶城最喧嚷的景点之一。 为了依琴拜石的清幽氛围,院里的景观灯总是打得很暗。代珉萱的脸笼在一片昏黄里:“爷爷以前的那件事,我知道你跟我想法不一样。但……” 周琨钰很轻的摇了下头:“我明白你意思。还有。” “别在这里说这些。” 两人走到代珉萱的车旁,她打开后备箱,先把自己怀里的那箱石榴放进去,又去接周琨钰怀里的那箱。 指尖轻轻擦过周琨钰的手指,周琨钰也说不上是躲,还是刚巧缩回了手。 她的笑容是看不出一丝破绽的:“阿姐,路上小心。” 第二天一早,辛乔轻手轻脚的起床。 先望一眼病床上的辛木,抱着她的玩具熊,睡得还算熟。 辛乔一般先不收折叠床,怕咯吱的细响会吵醒辛木。但其实辛木也睡不了太久,毕竟走廊里很快会有人开始走动,那时辛木便醒了。 一睁眼,瞬间抱紧怀里的玩具熊:“你瞪着我干嘛?” 辛乔:…… “我哪有瞪你,我就是很正常的看着你。” 辛木爬起来,冲着她摇摇手指:“你眼神一点都不温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凶巴巴的,等你以后谈恋爱了,这样不行的。” 她大概太想手术以后放辛乔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所以最近老提谈不谈恋爱什么的。 其实辛乔有点走神,只是望着那只被她靠在床头的玩具熊。 脑子里又叠化出花蕊妈妈发在某上的那张玩具熊照片,下面的字就是一行光秃秃的日期:“2022年9月13日。” 那张照片甚至没有被处理成黑白。 悲伤苍凉意味太浓的照片,没有必要被处理成黑白。 “老姐。” 辛乔回神:“嗯?” “梳子递我。” 辛乔把梳子送到她手里。 辛木不到三岁的时候她妈就跟人走了,辛乔怀疑辛木对她妈根本没什么记忆。 这句话说起来很短。 可折射到一个十四岁少女的天天年年里,当她唯一的姐姐为了她的治疗费疲于奔命,这意味着—— 意味着她从小穿裤子多过穿裙子,穿耐脏的深色衣服多过不好洗的浅色衣服。 意味着她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没有惊慌没有失措,自己去买了人生的第一包卫生巾。 意味着从小没人教她梳过什么复杂的发型,她总是和辛乔一样一条简单的马尾。 这会儿辛乔看着她自己梳马尾,心里又有点不太好过。 辛木住进医院后对自己情绪料理的还算不错。 变得脆弱的是辛乔。 害怕一个人被留下的,才是最胆小的那个。 护士过来敲病房的门:“辛木姐姐。” 辛乔回眸,跟着她走出去。 “今天俞教授会抽空找你谈一次,你做好准备。” 辛乔空白了一瞬。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辛乔只是觉得,她是对“辛木马上要上手术台”这件事越来越有实感的。 辛木住进医院的时候是一次。 俞教授要找她谈话的时候又是一次。 好像撞钟,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而后意识到——这件事再怎么怕,也是躲不掉的。 俞教授下午抽空见了次辛乔。 辛乔对手术的各项事宜已经在网上查过不知多少次了,俞教授讲解得也清楚。 只是她坐在俞教授的办公桌前,指腹摩了下桌面。 “这个手术会成功的吧?” “我们不能做这种绝对的保证。”俞教授把手术原理又对她简单解释一遍。 “是,是,我明白。” 就像人去求神拜佛。 道理她都懂,可她慌了、也怕了,就想有股更强大的力量来对她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 她站起来离开俞教授的办公室。 晚上她照顾辛木睡下,小女孩对待毛绒玩具的态度就似亲密玩伴,总喜欢给它盖上被子。 辛乔睡不着,悄悄起身,望一眼病床上的辛木。 辛木下巴抵着玩具熊的头,把它抱得紧紧的。 辛乔坐在折叠床上,很轻的把脸埋进掌心。 一片黑暗里年轻女人勾着背,那是一个很寥落的姿态。她没哭,她只是累,而且怕,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 不止辛木不敢抱她。 她也不敢抱辛木,她怕辛木的开朗也是张易碎的面具,她轻轻一碰,就灰飞烟灭。 她下床,悄悄溜出病房。 走到花园,给自己点了支烟。心里乱七八糟的,甚至不想坐下,就对着根矮罗马柱曲颈站着。 淡黄的灯光洒下来,把她凸起的脊骨勾勒得倔强又分明。 “还没休息?” 当那把清润的嗓音响起时,大脑几乎已无需多加处理那会是谁。 辛乔指间夹着烟,停了两秒,回眸。 周琨钰站在夜晚的路灯下,白大褂脱了,衬衫柔软的丝带在胸口叠出一个结,平底鞋上方的伶仃脚腕,总让她看上去像葳蕤芳草里的一只鹤,或鸽子,或其他某种优雅的鸟类。 辛乔抿了一下唇。 周琨钰淡笑着,灯光落进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本来没想打扰你,可你的背影看上去,好像很想有人抱抱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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