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教令院给艾尔海森分配了一项新的研究课题。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花费一周左右的时间到沙漠里考察古字的演化，顺便与沙虫交流感情”。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艾尔海森向蕾拉索要她的虚空。起初，女孩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担心虚空的再度启用会对现在平静的生活造成影响，这是她不乐意见到的。 但艾尔海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教令院的那些家伙”，蕾拉便乖乖地将虚空交了出来。 受用于记官的职务之便，艾尔海森看过虚空系统相关的说明，因此知道如何改变虚空的显示状态。对他来说，要想改造蕾拉的虚空终端并不困难。 他先前之所以没有提出这项建议，一是因为看出了蕾拉对使用虚空的抗拒，二是觉得没有虚空也不会对生活造成不便，没必要给自己增添额外的负担。但在面临一周或许更长时间的出差情况时，艾尔海森认为对蕾拉的虚空进行改造是一件较为可行的事。 按下启动开关，绿光闪烁两次，艾尔海森登录了蕾拉的虚空。 界面很干净，基本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伊萨卡数日前发来的几条消息，原封不动地躺在列表里。 艾尔海森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地挪开视线。与大多数人不同，他并无窥探他人**的癖好，同时对伊萨卡的了解也足够让他想象得出大致情况。 傲慢、贪婪、以及扭曲的趣味，是这身居高位的学者的代名词。 指尖微动，艾尔海森很快将注意力投入到对虚空零件的改造中去。 临行前的早晨，他将改造好的虚空交扔给蕾拉。 “如果有要紧的事情，可以联系我。”艾尔海森说，随手拨弄了一下腰间的钥匙，金属相互碰撞，声音清脆， “我已经切断了它与教令院的联络信号，教令院将无法再检测到这台虚空装置。” 蕾拉捧着虚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谢谢学长……”语气里有几分感激，也有几分犹豫的惊喜。 “嗯。” 艾尔海森将披风搭在半边肩膀上，拿起收拾好的精简背包，扔下一句“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像风一样从门口消失，眨眼不见。 直到关门声咔哒响起，蕾拉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捏紧小拳头，脸色也慢慢涨红，却突然泄了气般地垂下了头。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半晌，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艾尔海森离开后，家里突然冷清了起来。蕾拉感觉处处都变得陌生，哪里都不大习惯。 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后，她扑到床上，研究起艾尔海森给她的虚空。这里瞧一眼、那边戳一下，却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随后点开联系人一栏，她停下了动作。 al……haitha… 蕾拉有些生疏地拼读着。 阿尔·海瑟姆……艾尔海森？是艾尔海森学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艾尔海森”的写方式，花了近五秒才反应过来。 蕾拉一边戳着对话框，一边若有所思地默念着他的名字。 “叮——” 消息已发送。 蕾拉愣愣地看着自己点错的键，一长串毫无意义的字母赫然显现在显示器的聊天界面中。 她哀叫一声，缩进被子里，蒙住了头。半晌，露出两只眼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字字地敲下—— “抱歉，学长。刚刚发错了。” 对面毫无响应。 蕾拉盯着看了会儿，决定让自己不再纠结这个小插曲。她慢吞吞地拖着步子下床，温了一杯牛奶，坐在桌前，试图排除杂念。 好在占星图解中的内容足够吸引人，暂时占据了她的注意力。 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蕾拉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饥肠辘辘。她做了份简单的汤食，一个人在桌边默默地吃着。 平日这个时间，艾尔海森都会坐在对面，她一抬眼就能看见。今天却只有昏黄灯光下的木椅与沉默为伴。 蕾拉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晚上好，海瑟姆学长。 她的手指在发送键上迟疑片刻，最终心一横，闭眼按下。 片刻后，对方有了回应。 ——晚上好。 ——已经到目的地了吗？ 蕾拉等了两分钟。 ——目前还没有，今夜先在喀万驿借宿。 喀万驿。
蕾拉抿了抿唇。 这是个很熟悉的地名，她跟随克莱泰走出沙漠时，就在那里住过一晚。 ——我好像也去过那里。 ——凡是往来于须弥沙漠与雨林之间的人，都会路过喀万驿，且大多会选择在此住上一宿，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我想，这应该是须弥城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蕾拉呛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但艾尔海森没有给她挽回形象的机会。 ——我还有事，你早点休息。 蕾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显示七时刚过。 她用力地揉揉脸。 ——晚安，学长。 艾尔海森这次的回复很迅速。 ——晚安。 等到十点半上床睡觉时，蕾拉却失眠了。第二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眼下有些发青。 她叹了口气，不再看向镜中人。 傍晚，她问起艾尔海森的行程，对方回复说已经到了阿如村。 ——阿如村？ 蕾拉内心酸胀。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承载无数记忆的地方。 ——怎么了？ 她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如实回答。 ——我的家就在阿如村西边三里开外的地方。 对面沉默了会儿。 ——你想回去吗？ 蕾拉盯着这条消息，屏幕的光映照她的瞳孔，显得略微空洞。 ——已经回不去了…… 不论是爷爷和她，还是封闭而自足的生活。 对面没再回复。 蕾拉等啊等，心渐渐沉了下去。她开始努力地数天上的星星，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它们的形态。 须弥城里向来如此。 地上的灯火太过明亮，掩盖了天上的星光。 虚空终端震动了一下，显示出一条新消息。 ——现在方便吗？ 什么？蕾拉有些吃惊地摸了摸后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嗯……嗯。 她刚点击发送，屏幕中的画面便被开启。 她慌张地停下动作。 屏幕里的艾尔海森伸出手，将镜头调低了些，银色的发丝因动作而微微晃动。他侧过身，露出身后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老旧小屋。 还有破败的栅栏。 “这里是你以前的家吗？”他淡淡地问道。 蕾拉看着他，半张着嘴，唇瓣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万籁俱寂，她听见了沙漠里的热风从身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嗯？” 在砂原璀璨的星空下，艾尔海森挑起眉，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哭什么？” 蕾拉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手上湿漉漉一片。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