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不想嫁人！

“井里！”蓁蓁被惊了一跳，腿都软了，自己才刚来到60年代第三天，不会就没了奶奶吧！

“虽然说是口枯井，红缨那么一个小姑娘待在里头，恐怕又怕又累。被扔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拜托，说话不要这样大喘气啊……蓁蓁捂着自己的胸口，刚才瞬间静止的心脏又跳了起来，“你们家的井在哪儿？我……我先去看一看！”

万幸叶家屋子边上的井不深，五月的庐陵又还没有到雨季，蓁蓁趴在井口，眯着眼睛往昏暗的井底看着，试探性地问道：“红缨姐？你在下面还好吗？我看不太清楚，你有没有受伤啊？”

井底传来叶红缨中气十足的声音：“蓁蓁，你怎么来了？我没事儿，这井不深，我连脚也没有崴着！就是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几口饭，晚上又骂了那对白眼狼夫妻一整晚，肚子有点儿饿。”

蓁蓁也隐约看见了井底随着叶红缨动作晃动着的一口小白牙，见叶红缨还活蹦乱跳的，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一点儿，“肚子饿……你，你等着啊，今天早上兰妈妈出门的时候蒸了花卷，我回家帮你拿一点儿过来！”

叶青丝拍拍蓁蓁的肩膀，递过来手帕包着的一个大馒头，“你家离着这里可不远，跑一趟来回要不少工夫。爹妈都不在家，我从阿宝房里拿了个白面馒头蒸了，扔下去给红缨填填肚子。”

蓁蓁有些犹豫，只昨天见了一面，对于叶家父母有多么重男轻女，她总算是见识到了。想来一夜过去红缨就被扔进了井里，可能也和这偏心二字脱不开关系，“这是从你们弟弟那儿扣出来的口粮，要是万一被发现了，不会有什么麻烦吗？”

叶红缨在井下道：“哈，叶阿宝今天居然忘记了锁他那个小宝贝饭篓子，过了这村没这店，蓁蓁快把馒头扔下来让我尝个鲜。”

蓁蓁用帕子把胖乎乎的白馒头包得更严实了一些，还在顶端打了个结，这才投向了黑乎乎的洞口。不一会儿，便听见井底传来叶红缨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

“哎哟妈呀，可饿死我了，总算是吃到一口热乎的。叶阿宝那个小傻蛋，都八岁了，上了半年的学，掰着手指头还算不清数！所以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只能锁在自己篓子里，让他查数字是半点儿查不出来的。”

叶红缨三下五除二啃完了手里的白馒头，满足地喟叹一声，“叶阿宝天天吃的都是这样的神仙东西，难怪长得像是地里的冬瓜似的，圆咕隆咚。阿姐，你别光顾着我，也去他篓子里翻两个好东西出来尝一尝。一年三百六十日，总要有一天的好日子轮到咱们姐妹俩过吧！”

叶青丝却纠结起来，“我……我今天早上吃了粥了。再说，那是阿宝的东西，我是长姐，要照顾弟弟……”

“呸，什么长姐幼姐的！你照顾叶阿宝，他们心里可念着你一星半点儿？还不是要把你卖给王大柱那样的废人当老婆还钱？哼，再过几年，恐怕又要盘算着卖了我，欢欢喜喜地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命根子筹钱盖新房，娶媳妇呢！”

叶红缨双手叉着腰，对着上头的蓁蓁求援：“蓁蓁你看看，井旁边的大树上挂着一根绳子，我吃了点儿东西有了力气，你把绳子放下来我爬上去。叶青丝我可要好好地和你理论理论！”

在村中山间长大的孩子，总是身手灵活又矫健，蓁蓁将长长的绳子垂在井口，不一会儿，叶红缨就拽着身子爬了上来。真不知道她那麻秆一样的小细胳膊，是怎么迸发出那样大的力气，看得引体向上永远挂0的蓁蓁满眼惊叹。

除了洗的褪色的衣裳上多了一层灰，下巴和手肘处有些轻微的碰伤，叶红缨在猪圈骂了半个晚上人，又被吵得睡不着觉的叶家夫妇扔进井里待了半宿，居然依旧活力四射。才站稳，就激动地跳起来对着叶青丝劝道：“好姐姐，你不会真的要听爹妈的话，嫁给王大柱那个人吧！”

叶青丝回忆起昨夜：叫骂不停地三妹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枯井，父母的脸上却只有一片冷漠，甚至还带着点儿终于得了安静的庆幸。这副表情，在二妹被卖，小妹被扔在野山上的俄时候，叶青丝都见过，她不由得觉得浑身发冷。

如今，父母的眼睛也对着自己了，他们的表情不再淡漠，而是透露出狂热和贪婪，但像是冰凉滑腻的蛇，蜿蜒缠绕在脖颈周围，一点一点压缩着赖以生存的氧气。

父亲死鱼一般的眼睛诡异地活跃转动着，像是估量一件物品似的在叶青丝身上打了个转儿，“大丫头啊，红缨那疯丫头还小，嘴里胡言乱语的哪里知道结婚是怎么一回事，你别听她乱说。爹觉得王大柱不错，虽然身体确实算不上顶好，但是他从前能走路的时候也足有一米八的大个子，底子在哪儿呢。”

方绿水也殷勤地接着话道：“是呢是呢，王家那么好的条件，叶家村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想要嫁进去呢！但还是咱们家大丫头福气最好，哎呀，这让供销社的王主任一眼就相中了，盼着你到他们家去当媳妇呢！”

叶青丝只是垂着头，抿着唇，不说话。心中无声地叫嚣着：不想嫁给王大柱！不想嫁入王家！她才只有十六岁，本该还有很多很多年很好的人生，而不应该下半辈子都要和一个瘫痪的，脾气暴虐的，甚至是凶残的丈夫一起过日子。可是周围的寂静，却如同她孤立无援的境地一样，压着她的腰背想要迫使她妥协地低下头颅。

叶老爹有些不耐烦起来：“女孩子嫁人，本来就是爹妈做决定。叶青丝，你一直都比你三妹听话，到了这样的人生大事上，还要和我，和你阿妈作对吗？”

父母催逼的言语还萦绕在耳，但是眼前三妹灼热的目光，却让叶青丝的心中也起了火种，“我……我不想！对，我不想嫁人！不想嫁给王大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