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向着自由逃跑!
王金梅被这一番话捧得很是受用,点点头,扭着腰得意洋洋地往前院走,一边还不忘点评道:“你们老子娘都是木讷的东西,你和你姐姐倒还算机灵……”
叶红缨一边赔着笑,一边扭过头往自家后院杵着的大枣树上张望着,不一会儿,从上头垂下一只小麦色的胳膊,朝着叶红缨的方向比了个手势,叶红缨这才安下心走了。
等到王金梅的身影一消失,小木子就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花轿之前,往里头递进一个包裹。蹲着等了一会儿,红色的轿帘被人从里面先来,叶青丝早换了一身最不惹眼的浅灰色衣裳,裹着红色衣裙的包裹被塞回到小木头手里。
半大的少年点点头,笑道:“青丝阿姐你放心,这东西就交给我,一定处理好了。前院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来,你快走,快走吧!”
叶青丝感激地看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多留,只低声坚定道:“谢谢你,也谢谢蓁蓁,日后有机会,我一定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她分开后山高过人头的草木与藤蔓,昨夜才下了新雨,湿润的叶片弄脏了新换的衣裳,斜里旁出的枝条打散了新嫁娘精心梳起的发辫。但是叶青丝却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极了,她的双脚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充满力量,不知疲惫,她奔跑着,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站在半山腰处回过头,只见满目的青翠,叶家的小屋,和那刺眼的大红,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蓁蓁揣着口袋里的摔炮,在王大柱爹妈进门的一瞬间,扔在了众人的脚下。骤然响起的噼里啪啦的巨响让人群一阵骚动,受了惊吓的姑娘们推搡着,躲避的,顽皮的孩子却觉得有趣,低下头去四处看着鞭炮的来源,被骂骂咧咧的父母扯着站起。
出了这样的乱子,叶老爹的脸上也十分挂不住,他拧着眉头,第一反应是怀疑叶红缨捣乱,喷着火的眼睛,却在王金梅的身边找到了殷勤递果子倒茶的叶红缨。叶老爹恹恹地压下怒火,冲着人群吼道:“家里的大人都管好自己的孩子啊,真是,闹这么一出!”
蓁蓁早在人群乱起来的那一刻,就仗着自己矮小的个子从人群中窜了出去,一路沿着叶家的墙根摸到了猪圈。今日喜宴要宰的大猪早在前一天就被大卸八块运去了冒着白烟的厨房,此刻只有圆滚滚的小猪仔孤零零地待在略显空旷的猪圈中。
蓁蓁猫着身子,将圆溜溜的小猪仔一下子抱进了怀中,掏出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将小猪的四肢绑在一块儿,抱着这个沉沉的“猪媳妇”一路小跑着到了停花轿的地方。掀开红彤彤的帘子,小猪被安顿在了本该属于叶青丝的位置上。
蓁蓁才从轿子中退出来,一直在树上望风的小木头,就急着催促道:“快!快!前院来了好几个汉子,估计是抬轿子的人来了!”又爬下几根树枝,垂着胳膊招呼道:“快!来不及跑进山里了,你抓着我的手,我把你拉上来!”
来不及多想,蓁蓁一把握住了小木头的手,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面粉袋子,被人一把拎了起来,脸上扑落落打下来好几片树叶,甚至还有两道树枝往脸上抽了两道。她因为悬空而扑腾的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够上了坚硬的突起,便赶紧踩住,抱着树干稳住了身子。
才站稳,抬轿子的男人便走到了近前。其中一个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院子中微微摇曳的树梢,“奇怪,刚才好像也没风啊。”
蓁蓁心中一窒,只觉得冷汗瞬间从背上流下来了。小木头用手掌捂着嘴,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那鸟叫足以以假乱真。蓁蓁心中又佩服又羡慕:这学鸟叫的本事怎么六十年代的男孩子个个都会似的,只有自己笨嘴拙舌,小时候跟着爷爷学了好久,却一点儿用也没有。
树下的另一个轿夫拍了拍出声之人的肩膀:“老张,你怎么整天疑神疑鬼的?不过是鸟儿罢了。”
老张嘟囔道:“听声音倒像是猫头鹰呢,要是从前,这样的鸟儿捉了送去县城里能卖上不少的价钱。”
“嘿,你还敢琢磨这个!现在捉了猫头鹰可算是犯法,要去蹲大牢的,更别说卖了,那叫投机倒把,家里的子女儿孙都得跟着抬不起头。咱们还是好好抬轿子吧,王家给的价钱也不少呢!”
虚惊一场,蓁蓁这才扶着树干抖着腿在树上蹲下了。
小木头扯扯蓁蓁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像我一样,坐在树枝上,这样省力气些。”
蓁蓁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解放了双腿,但是微微低头一看,只觉得一阵头晕胆战,赶紧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着;看不见就不害怕了!
幸好今日婚礼的重头戏还是在正式举行仪式的王家,蓁蓁和小木头静静地坐在树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喧闹的人声涌来了后院。随着几声号令,轿夫们把花轿和叶家准备给青丝的一箱子嫁妆给抬了起来。
轿夫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老叶疼女儿呢,这嫁妆箱子的分量可真不低。”
立刻便有人也跟着附和道:“嫁妆丰实,女儿窈窕,王家的大柱子有福气咯。”
叶老爹心中得意极了,爽朗地笑道:“辛苦几位兄弟们啦,也借你们吉言,希望小女和女婿日子和和美美。”
知道内情的蓁蓁和小木头都忍俊不禁地憋着笑,等着抬轿子的人吹吹打打地出了叶家的大门,两小只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小木头捂着肚子笑道:“哈哈哈,真不敢想,要是叶家叔叔知道嫁妆箱子里都是昨儿晚上被你和红缨换进去的石头,会是怎样的表情!”
蓁蓁努努嘴,“他们小气吧啦的,给青丝姐姐的陪嫁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床棉被而已,东西都多少,难道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又道:“小木头,衣服的事情还得再麻烦你再跑一趟,我得先跟上大部队去王家了,不然容易惹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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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家的院子里,蓁蓁总算是第一次见到了新郎王大柱,他像是一块融化的巨大猪油,瘫在轮椅上,胖得眯缝的眼睛里透露出油腻而刻薄的光芒。
蓁蓁摸了摸胳膊按下顿时炸起的鸡皮疙瘩,心中暗暗庆幸着,还好,还好,青丝姐姐应该已经跑远了,不会再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下轿子啦!”
“吉时已到,新娘下轿!”
“新娘?新娘子,该下轿子啦!”
主持婚礼的大婶连着喊了三声,轿子里却没有半点儿动静,观礼的众人都面面相觑。王大柱的脸色也沉郁下去,恶狠狠地盯着微微晃动的红色轿帘,“怎么到了我王家不愿意进门了?把她给我拖出来!”
王大柱娘,也就是传说中的供销社主任,顶着飞挑的柳叶眉,按住了在暴怒边缘的儿子,“哎呀,新嫁娘应该是害羞了,亲家公,亲家母,要不,你们上前请一请?说不定青丝丫头这是舍不得爹妈,坐在轿子里哭鼻子呢!”
众人都给面子地笑了起来,才没有让场上的氛围跌落到冰点。叶红缨小声地凑在蓁蓁耳边蛐蛐道:“还好,还好,我看这王大柱恨不得在结婚的时候就要抬手打人呢!这也是好丈夫?阿爹阿妈嘴巴里真是没有一句能够相信的话!”
叶老爹嫌弃自己丢了面子,不肯上前,方绿水只得扯出僵硬的微笑,迈着小步子自己上。她伸手敲了敲轿子的木框:“大丫头,该下轿子啦,要不然就该错过吉时啦!”
轿子里无人说话,但是小幅度地晃了晃,方绿水尴尬地笑笑,向着众人解释道:“看,这孩子闹别扭不好意思呢,哈哈……”扭过头,语气已经半含着威胁:“青丝,你一贯听话,可不能在今天掉链子啊,以后你在婆家怎么做人!”
轿子里还是无人应声,似乎新嫁娘打定了主意要在花轿里做到地老天荒。
人群中开始传出细微的议论:“我就说这婚事是叶家两口子逼得吧!”
“可不是嘛,人正经的好姑娘,谁愿意嫁给个爱打老婆的瘫子!”
“啧啧啧,这叶家二老也是造孽呀,自己的亲女儿……”
这下,连大柱妈的脸色也耷拉下来。王金梅性子最急,上前两步火急火燎道:“亲家母别怪我无礼,但是这结婚的事可耽误不得!”话音未落,便抬手将花轿的帘子掀了起来,王金梅定睛一看,接着便踉跄着倒退几步,捂着嘴尖叫起来“啊啊啊!这轿子里,怎么!怎么有一只大猪崽呀!”
众人哗然,一个个都踮起脚,伸长了脑袋,想要亲眼目睹这样一场大热闹。叶红缨和蓁蓁仗着有大人们挡在面前,猫下身子对视一眼,噗嗤一声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