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树巷的邻居们大都识得若昏真君,此时呼啦啦都跪下磕头。
若昏却不理他们,只看着巷子里熟悉的景物,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捂着脑袋大叫一声,“哎呀,阿娘我饿!”
这一声呼喊,带出了一股毫无控制的巨大灵压,若不是若普及时护住,巨树巷的邻居们还不知要死伤多少。
林自在快步过去,只见此时若昏的眼神比之初见,又呆滞了不少,她皱眉,“之前不是全好了,怎么又复发了?”
“今日还是好的,之前更严重,杀了不少人,也毁了许多东西。唉,你失踪后,他一直很暴躁,五年前不听劝,非要晋级元婴后期,结果在紧要关头,又是心神大乱,走火入魔。紫微宗的事务,早都交给了你三师兄。”若普叹气,“我曾悄悄带他来过这里,在那巨树上待了七天,却是一点起色也无。你师兄略清醒时说起,需得是你带着他上树,才能有效,我就再没来过,可不久后听说,这棵树一夜之间消失了,连片树叶也没留下,今日才知竟是明通让人毁掉的。”
“明通与师兄到底有什么仇怨,要这样害他?”
“唉,你师兄也说不清楚,明通更是已死,谁知道为了什么呢!”若普的老态已经掩饰不住,甚至还有一点疲惫。
“师姐莫急,一切有我。”林自在仔细看向若昏,无奈他眼神呆滞,连读心术也无计可施。
神识一动,林自在取了太极空间的一截安魂巨槐的树枝出来,又用神识迅速雕刻了安神护魂的符上去,用红绳串了,亲手挂到若昏的脖子上,叮嘱他,“不能取下来,记住了吗?”
“记住了,阿娘!”若昏认真答应,忽然转身走进赵家院子,朝着倒座房走去,“我就住这儿吧,我给阿蘅赶马车!”
若普连忙跟着走进去,软语哄着他,很快若昏就安静下来,在倒座房里睡着了。
林自在转身对邻里们说:“都回家吧。”
大家赶紧应是,又呼啦一下爬起来,散去了。
陶都头经过赵赟身前,刚要打个招呼,就被冯氏一把扯个趔趄,跌进了自家家门。
林自在转头看向赵赟,他明明模样没有变化,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变了个人。
而赵赟看向林自在眼神的复杂,直教林自在叹为观止。
这些年,在若昏的照拂下,赵赟在东西南北四大宗门,都拥有了规模不小的商行商铺,灵石赚得盆满钵满,修为也在丹药和灵石的猛攻之下,这几年迅速达到炼气大圆满。
方才面对若普,他还带着谦卑恭谨,俯首帖耳,如今若普若昏进了院子,单独面对林自在,他的下颌不自觉就抬起了一些,虽只是几眼对视,但林自在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神中,有对她回归的欣喜;有又多了个真君做靠山,会赚更多灵石的憧憬;有被废柴女儿碾压的羞恼;有“你是天王老子,多年不归怎么不给亲爹磕个头”的抱怨;有“她能帮我和我儿筑基”的企盼;更多的,是对林自在能轻易杀死元婴修士的畏惧,以及一照面就对上女儿那双冷淡冷漠的眼睛,而产生的陌生和无措。
林自在忍不住皱眉,再次感慨,杜氏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赵赟骨子里觉得儿女是自己的私产,本还等着林自在好好叫一声阿爹,最好能给他磕个头,现在一看她皱眉,不知为何心里发毛,立即一拉身边的小儿子,“阿璟,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见过你阿姐!”——果然慈父不爱无用之子,或者说林自在占据赵蘅身体后,性格剧变,也影响了赵赟对女儿的态度吧,总之,赵赟得知她是五灵根后,就极少主动跟她说话了。
今日,这两句话,也大概率是对真君这个修为的尊重吧。
林自在对待杜氏还愿意迁就,可对上赵赟,无论如何也不想迎合,连称呼一声也欠奉。
她看向阿璟,他已全无小时候顽皮无赖的模样,带着对上位者的敬畏,拘谨地行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阿姐。”
林自在看出他对自己已毫无记忆,是啊,她离开大梁时,这孩子刚会走路,怎么可能记得她呢。
不仅赵璟觉得陌生,她看着十七岁的英俊小少年,也有些不知如何相处。但想起他极喜欢被自己夹在腋下,四处溜达,林自在就忍不住笑了,上前摸了一把他的头发,拉住他的手,又转身去看赵瑾,“回家吧。”
最高兴的人是杜氏,她喜笑颜开,一手扯着赵赟的袖子,一手扯着赵瑾的袖子,嘴里喊着,“回家回家!彩云繁星啊!还不快去孙家羊头买肉!再买只烧鹅!不不,多买些灵兽肉来,咱们今天要好好吃一顿!”
清风明月早就嫁人了,如今的侍女叫彩云繁星,看门老李也死去多年,如今的是个眇了一目的老韩头,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他的房间被若昏占了。
巷子里一个疯跑的孩子都没有,安静极了,仿佛只有赵家院子里有活人一般,赵家的侍女走路也都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倒座房睡着的真君。
终于,暮色四合之时,若昏哼了一声,醒了过来,林自在听到若普唤了一声“阿非”,声音里满是欣喜。她走到倒座房门口,对上若昏清明的眼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若昏从逼仄的小房间里出来,紧紧抱住林自在,“阿蘅!你长大了!你去哪儿了?你可担心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