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皇城的夏日很是奇怪,哪怕是已然过了端午,这天上竟也没有落下一滴雨。
现下离着端午也已过了半月,此刻不论是皇城脚下还是整个大元的疆土都流传着那十六字箴言,这下真是应了寒夜的猜想,宫里宫外皆坐不住了。
寿康宫。
“皇帝,这件事你太过心急了。”这半月以来的流言似是长了翅膀般,早已日日萦绕在皇宫各处,太皇太后最是忧心,“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此时下令杀一儆百。”
太皇太后竟如此的不留情面,眼下这寿康宫的正殿却是不只有修明一人。
要说这杀一儆百的手段可是太皇太后亲授,此刻竟急着在众人面前如此呵斥当今圣上,却也见得她只是个深宫妇人的心胸。
此次流言正如慕锦所说,愈演愈烈。
即便是再不待见孙德明,眼下却也逾越了祖制,将前朝的臣子连同皇帝,太后都唤来了寿康宫商量对策。
如若半月前,修明身边有人劝阻,阻止他下那道圣旨,此刻也不会如此棘手。
“皇祖母息怒,是孙儿欠考量才酿下今日大错。”眼下的修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贵气,可见这些时日来的流言也将他折磨得够呛,竟也不顾及殿中还有外臣在,就这么直直地跪了下去,“求皇祖母救救孙儿!救救孙儿!”
“你一个皇帝,如此成何体统!”太皇太后瞧着修明如此不成器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随即抬眸瞥了一眼慕锦,“皇帝怕是昏了头了,还不快快将皇帝扶起来!”
“太皇太后,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虽是刚至端午,可这殿中的气氛却如盛夏般燥热难解,孙德明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太后母子,拱手上前,态度也是极尽恭敬。
“兄长何出此言,竟如此客套。”反观方才还怒气昭昭的太皇太后,此刻竟又是满面的端庄,言语间更是透露着亲昵,“丞相有话便可直接说来,也好解皇帝的眉之急。”
眼见她眼下如此的矫揉造作,孙德明狠狠地在心里啐了一口,前几日他便早就察觉到了裴元修的动向,只是妇人终究是妇人,纵使贵为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也只是会一些小谋小略,只因他计策败露,便屡次拒绝他的传信,若非如此,又怎会到如今的地步。
可现下,孙德明已然打听到太皇太后有意辅佐旁支,纵使此刻心中多么的积怨难消,他也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前途以及全府上下几百人的未来出这个头。
“臣惶恐,怎能担得太皇太后一句兄长。”她眼中的亲昵并未达眼底,孙德明也就是顺坡下驴。
说罢又一拱手,不过此次这腰背却是挺得直直的,“这裴元修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此前出任监军驰援燕临城,却致使几万将士无声无息死在边部,而他却以岁贡和城池作为交换苟且偷生,此为罪一。
且回到皇城之后,陛下感念他监军有功,并未追究其罪责,更钦赐皇姓以示重视,可他裴元修竟无心朝政,顶着摄政王的头衔散布无稽之谈,蛊惑百姓,此为罪二。
眼下更是居功自傲,意图举兵谋反,此为罪三。
如此贼人,太皇太后,太后,皇上,这三条罪状任意一件便可诛其九族。”
孙德明的话音在寿康宫的正殿中回响,似一面无形的鼓在众人胸中激荡,久久不能停歇。
“丞相所言极是,可……”孙德明此举自是祸水东引之法,可如此做,修明却忧虑天下百姓是否能全然信任皇家,“可摄政王功绩卓然是有目共睹,朕此前刚赐了他国姓,眼下又要给他定罪,此非于理不合,且又无证据,如此空口白牙指证,百姓可能信服?”
此言一出,殿中又是一段沉寂,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更是一言不发。
她承认,孙德明所说确是一条好计策,可如今皇帝已然失了民心,如今这祸水东引之法是否会加剧此前的种种,一切都是未可知的。
也正如修明所说,皇家的出尔反尔,百姓未必全然信服。
殿内的依旧是太皇太后最爱的紫檀香,轻嗅着完全不同于自己府内的鹅梨香气,孙德明心中嗤笑不已,可面上却是依旧保持着平和:“陛下不必忧心,天子之怒必是上天之怒,您是咱们大元的陛下,天下都是您的,又何需担忧师出无名?只要您开口,说什么是证据,那什么便是证据。待大功告成之日,纵使百姓心中多有怨言,那也只能放在肚子里,反观朝野,到那时便再也不会有一人能如摄政王般居功自傲!”
“丞相所言极是,史自古以来都是胜利者来写,待解决眼前之患,朝野更迭,便只会记得庆元一年,摄政王裴元修居功自傲,坑害大元数万将士惨死,更是意图谋反,庆幸皇帝早有察觉,才令此贼人伏诛,避免了一场灾祸。”此刻的慕锦终于是舒了一口气,搭在修明腕上的手也松了松。
太皇太后闻言,眉间的褶皱却并未舒展,纵使孙德明几人所言皆有理有据,可她却还是有些莫名的忧心,可眼下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随即开口询问:“那此事就有劳丞相了,不知丞相需要几日,此计策才能顺利实施?”
“三日,只需三日。三日之后,只需陛下亲颁一道圣旨,再交给臣一千御林军,这裴元修便是这瓮中之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孙德明这话说得信誓旦旦,仿佛裴元修兵败的惨状就在眼前,可事实却真能如他们所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