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对贺夫人感激涕零,领回家来给温蕙:“以后,她跟着你去江州。”

那身契交给了温蕙:“她是个官奴婢,以前她爹的官职比你爹还大呢。你也不用发憷,总之现在她是奴婢了,你端起姑娘的款使唤就是了。她这年纪,先跟着银线,银线嫁了,她也正好可以顶事了。”

温蕙听说小丫头以前也是官家小姐,虽不发憷,总觉得怜悯。问起来,知道是潞王案的牵连者,想起了霍家四郎,更是同情。

问起名字,小丫头说:“贺夫人给起个名叫梨花,姑娘不喜欢可以另起一个。”

温蕙说:“梨花挺好的啊。”

梨花低着头。

这名字俗透了,跟从前家里的粗使丫头差不多。

贺夫人也问过她的原名,她说了,贺夫人说,哟,这名字可雅,以后别用了,就给她起了梨花这个名字。

只她又悄悄抬头,觉得温蕙这一句“挺好的”仿佛是真话。这个乡下百户的小姐可能是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好听?

这小姐也才十三四,且看起来也比贺家那小姐好说话,梨花便大着胆子说:“姑娘给改一个吧,原到了新家,便不该用旧名的。”

温蕙忽然想起来见霍决的那一面。连毅哥哥好像也是有了新名字,所以他都不肯承认自己是霍决霍连毅。

这便是为人奴仆的悲哀吧,连名字都身不由己。

她叹口气:“你要让我起,也就是杏花、桃花,跟梨花也差不多。你自己可有什么喜欢的名字吗?”

她这么一说,梨花便知道这姑娘比贺小姐大不如,是个真正的乡下百户小姐,大概是没读过多少的。

她想了想,道:“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姑娘觉得‘落落’可以吗?”

温蕙眼睛睁得溜圆:“你还读过诗?”

梨花说:“家里坏事的时候,已经八岁,《百家诗》已经背完了。在贺府,贺夫人也令我伺候贺家姑娘读。”

“那可好。”温蕙很高兴,“我就愁家里没一个真正读过的呢,陆家那边,我别的不怕,就怕他一家子读人。以后你陪着我,我可放心多了。嗯,落落这名字挺好,你既喜欢,以后就叫落落吧。”

落落屈膝:“谢姑娘。”

到了中秋,陆家的节礼又来了。凡是那些给温蕙的东西,温夫人一点都没留,全给了温蕙自己:“都放进你的嫁妆里,体面许多。”

预备着温松婚礼穿的新衣裳裁好了,温夫人和杨氏让她试穿。

从里间走出来的那个姑娘却让温夫人和杨氏大吃一惊。

那少女一身鲜亮素雅的衫裙,头上插着小对钗,耳朵上简简单单一对金丁香,碧玉镯子衬得纤细的手腕如雪。

温夫人怔怔看她,这娉婷袅娜,人淡如菊的模样,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家那个跳脱顽皮的丫头。

杨氏直接感叹:“月牙儿真的长大了!”

温夫人说了句:“是。”

说完,忽然就眼泪就掉下来了。

都知道她这是不舍得温蕙出嫁,俱都围上来安慰她。温蕙也撒娇卖痴的,只哄她开心。

温夫人擦去眼泪,笑骂:“看她,才夸长大了,又像长不大!”

又说:“头上也太素净了吧,多戴点。”

温蕙说:“落落说这样才显得气呢。”

“气倒是气,就不够喜庆。”温夫人转头跟落落说,“去,再给她拿支珠花来。嘉言送的那副璎珞呢,也戴上。”

落落应了是,转身去里间取。

只转过去,眼中不免闪过无奈——乡下人的审美便是这样,觉得穿金戴银满头翠,才够富贵体面。

八月底,温松娶亲,温蕙有了二嫂。

次子的婚事落定了,温家最近的大事就是温蕙的出阁了。

江州,陆夫人给陆大人看温家送来的嫁妆单子:“就这么些。”

陆大人说:“温兄家底薄,也别强求了。”

陆夫人嗔道:“我是把这点东西看在眼里的人吗?只是到时候晒嫁妆,不免叫人笑话。我想着,咱们这里也给她准备些东西。她坐船来,一下船就给她添进去,到时候谁知道是咱们后添的呢。看起来就体面多了。”

陆大人很是高兴:“你说的是,就这么办,别心疼银子。这也是咱们家的体面,嘉言的脸面。”

其实不管是那二百亩水田也好,还是要给媳妇悄悄添妆也好,这些东西最后还不都是跟着媳妇回到陆家。媳妇以后给儿子生儿子,还不是留给姓陆的孩子。这不过是左手转右手而已,于陆家并没有任何损失。

只是妻子不是那等眼皮子浅,踩着媳妇出自己风头的妇人,还会为着陆家、为着儿子给媳妇做脸面,令人高兴。

果然娶妻是要娶贤,至于美色,那不是还有妾嘛。

陆大人连连称赞妻子。

陆夫人温婉一笑,告退回房。

房中的心腹老妈妈迎上来,压低声音:“查了,果然那小贱蹄子偷偷在吃求子的药。”

陆夫人讥讽一笑:“让她吃。大人要是能生,这么多年,还轮得到她?”

她呷了口茶:“陆家啊,就是这单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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