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宫之中,杯盏罗列。
本是全家喜笑颜开,共享天伦之乐,未料只因吴王赐鱼爱女,却又风云突变。公主滕玉见侍者将半条残鱼放在身前,立刻站起身来,勃然大怒。
滕玉:父王食鱼之半,复将余者相赐,是何意也?分明是在侮辱于我!
吴王:我儿喜食鱼脍,为父因而赐赠,何故竟作是言?
言犹未了,滕玉竟忽抄起案上解手尖刀,自刺左胸,当即血流满地,自杀于席前。
吴王大痛,悲不自胜;夫人也大惊失色,将爱女横抱在怀,号啕大哭。
死者不能复生,吴王只得下令,在姑苏城外掘土成湖,湖中建墓,为爱女滕玉下葬。更命倾其国所有珍宝,为女儿陪殉。
画外音:上古时期吴越一带,王公贵族建墓,形制可怪,与中原风俗大不相同。中原诸侯之国,贵族建陵修墓,皆都要选高阜之处,林深树密之所,向阳之坡为之。而吴越之国,却是掘地为池,堆土成墩,再用巨大条石于土墩上砌成墓室。其墓建成,则注水入于所掘之地,使之成湖,只留一条堤坝,作为下葬墓道。待下葬完毕,再毁其堤坝,则陵墓便成湖中之岛。其风俗缘何如此,历来众说不一,最为流行之论,是谓以防盗墓者。
滕玉下葬当日,吴人竟相出门相送,填街塞巷。吴王见此,异想天开,竟设毒计,以表演鹤舞送葬为名,将城中围观者逾万人引入墓穴,然后引发机关,使为爱女殉葬。
当日姑苏城中,几乎家家都有死者,户户有人殉葬,全城大放悲声。
便在此际,有二人自越国而来,行入姑苏城中。二人一男一女,男子二十余岁年纪,风度翩翩;女子只有十六七岁左右,模样俏丽无双。疑是金童玉女,天上佳偶,人间绝配。
画外音:这两位不速之客,男者便是计然之徒范蠡,女子却是同门师妹,并无姓氏,因是为越国人,故自称越女。父兄皆为猎户,家住深山密林,以采果行猎为生。
镜头闪回。越女十一岁时,入林采果,忽然遇到一只白猿,甚是通灵,常与越女争抢野果为戏。越女来追,白猿便即上树;越女上树,白猿复又跳到另一树上,引越女来追。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五载过后,越女自觉身体轻盈,上树爬坡,攀藤附葛,跨涧越岭,皆如履平地。越女大喜,因自取名字为盈,此后便叫越盈。
越盈十六岁时,再与白猿追逐,白猿已经不是对手,只能连连逃避。这一日,山中忽然爬出一条巨蟒,窜入猎家茅舍,将越盈父母及兄长皆都咬死,然后爬走归穴。
越盈采果归来,见状大悲且怒,便摘下壁间长剑,沿其踪迹,寻至涧下山洞,与那蟒蛇相斗。不逾半日,越盈便将巨蟒杀死,剖腹取胆以归。于是便将父母兄长埋葬,只余孤身一人,食其蛇胆,日间采猎,夜间练剑。
也是天赋异禀,越盈将学自白猿轻身之技,融化入于剑法之中;又得蛇胆功力之助,除轻功卓绝以外,兼且力大惊人,甚于男子。
未过半载,越盈练成一套惊世骇俗剑法,天下无对。
忽这一日,越盈在林中又遇白猿,与其相戏。
越盈时已长大成人,见那雄猿相戏,意带轻薄,不由含羞带怒,便折枯枝为剑,与其相斗。未经十合,只听啪地一声,正中白猿臂膀,右臂登时断折。白猿大痛,哀号而去。
便在此时,忽听对面山坡上有人喝采:好剑法!
越盈抬头看去,见那山坡上站立二人,一老一少,皆作道家打扮;那少年背上,还肩负一个竹蒌。观其形态,以为是深山采药之人;其实却是道家高士,计然与范蠡师徒。
计然师徒自宛中而来,欲往越国访友,自此路过。
不料在此深山密林之中,竟见一位少女与白猿相斗,于是驻足以观。
计然是个用剑行家,见此少女以枝作剑,招数精奇至极,竟是平生所未曾见,只十数招便将白猿击伤,忍之不住,这才叫出声来。
越盈将他二人相了一番,知是世外高士,于是丢弃树枝,上前施礼。
计然恐那姑娘多疑,遂自道来历,顺便将弟子范蠡亦介绍一番。
越盈大喜,亦将自己身世说了,待说至父母及兄长皆被毒蟒所害,不由大放悲声。
计然见她身世可怜,孤身一人与世隔绝,于是大发慈悲,便即收为女徒,使其与范蠡兄妹相称。因喜其剑法,便取名谓曰“越女剑”。
闪回结束,镜头复回姑苏。
范蠡与师妹越盈此番来至姑苏,本是闻说吴王阖闾欲要建立霸业,正在招贤纳士,故而来投,欲助其一臂之力,同时成就自己功名。
未料刚至城外,便遇到吴王为爱女滕玉下葬,诱骗万余国人入墓,封门为殉之事。
二人立身高坡,将此情景全部看入眼中,听在耳内,由是怒火冲天,将两颗投靠相助之心,登时化为寒冰。
越盈:师兄,如此暴虐之君,保他何为?不如今夜斩其狗头,将去投楚!
范蠡:先入城中打探一番,见机行事可也。
兄妹二人入城打探,行走在姑苏城中,站立长街,眼见家家戴吊,户户号哭。范蠡虽然素日喜怒不形于色,此际亦是怒不可遏,便与越盈躲入街角,私下商议。
范蠡:如此昏君,若不杀却,你我枉负侠义之名。贤妹可仗绝顶轻功,于今夜进宫,取其首级,我等去投楚王便了。
越盈刚然允诺,忽见一辆车驾停于面前,一位老者下车,向二人施礼。范蠡见来者仙风道骨,相貌不凡,不敢妄自尊大,急忙还礼。越盈睁着一双俏目,满怀狐疑。
老者问道:二位得非计老夫子高徒耶?某乃吴公子季札,也是你二人师父计然之挚友。我见此位女侠杀气外露,莫非欲刺吴王乎?
范蠡闻是贤公子季札,急又施以晚辈之礼,问道:我等欲刺昏王,师叔何以知之?
季札答道:我自城外跟随,二位功夫已至化境,竟然丝毫不觉,可见杀心之重,不顾其他。昔专诸之刺王僚,彗星袭月;要离之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上。杀机一起,天象示变,惟智者识之。二位欲刺阖闾,已形之于外,天地变色,老朽岂能不察?
范蠡:如此说来,师叔是不许我等刺杀昏王?
季札:阖闾暴虐,枉杀万人,自当遭受天谴,不可以人力报之。庆忌虽死,吴国西有强楚,南有悍越,皆都虎视,欲兴大兵。若二位刺杀吴王,则宗室后继无人,朝无姬氏重臣,则吴国大乱,宗祀必绝,社稷必亡。吴民何辜,遭此涂炭?二位欲为万人复仇,反至举国倾覆,岂非以暴易暴,有干天和也?惟子慎思。
范蠡闻此,沉默无语。季札言罢,再不多说,拱手登车而去。
越盈:师兄,咱们听不听这老翁言语?
范蠡:真是贤德公子,悲天悯人之论。吴人之仇,不应由我外人出手报之,此言是也;且长辈之命,违之不祥。但吴王之虐,不可不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