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脉 (第1/2页)
夤夜,沈仪华在灯下捧着一本游记随意翻着,三更刚过,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随后房门被推开,两个身形娇小的身影闪了进来。
清容一把扯下面纱,大呼一口气,笑道:“闷死我了!我就说戴帷帽吧,青芽这丫头非要蒙面,差点给我憋过去。”
青芽很谨慎地在门边静听了会儿动静,才走过来对沈仪华行礼道了声:“小娘子。”
沈仪华放下起身走过来,瞥了眼已经自顾自倒茶喝的清容,淡声道:“确实多余了,下次过来不如干脆敲锣打鼓阵仗闹起来的好。”
清容没反应过来,看向沈仪华的眼神中还带着疑惑,青芽却扑哧笑出声来,“小娘子又嫌弃我们动静大了。”
清容噙着的茶水差点喷出来,放下盏的动作明显带了些情绪,“不是,我说姑奶奶,我这动静您还不满意?”
沈仪华不理她,看向青芽问:“如何?”
“一切顺利。”
青芽回道。随后从袖中拿出一枚璎珞,小小巧巧的,但做工却极为精巧,金丝编织的链索串着金珠和珍珠各十颗,正中一枚指腹大小的红色宝石镶嵌在其上。
沈仪华接过,拿在手中端详着,勾唇道:“分量不小。”
清容拿脚尖勾了凳子坐在了沈仪华的对面,接话道:“石复区区一个太医院院判,还是去年才升任的,看这样子家底儿挺肥啊!”
“石复去年才升院判不假,但在此之前,昭宁十一年,江宁府水患之后瘟疫横行,石复被五皇子萧敬府上举荐前往治理瘟疫。那场瘟疫朝廷救灾整整救了一年,户部三百多万两银子花了出去,救灾救来救去最后却变成了平叛,你猜那叛乱因何而起?”
清容气愤道:“还能因为什么!狗官们拿着朝廷赈灾款中饱私囊,老百姓没了活路只能拼死一搏。只是可惜到底拼不过朝廷的兵马,最终还是白白丧命罢了。”
“拼死一搏?十余匹马,千百来个人,甚至连几件趁手的兵器都凑不出来,怎么会是拼死一搏?说来也好笑,江宁府的百姓,水患死了一波,瘟疫死了一大波,最后存活下来的竟都是些犯上作乱,与朝廷对着干的刁民。难不成是刁民命硬么?”
沈仪华面无表情地指尖搓着璎珞上的那枚红宝石,说:“是朝中有人需要他们反而已。他们不造反,那三百万两赈灾银子可不好分。哦,还有,当时自请去平叛的人你也认识,贾巍么,回来便升了官。”
“这些狗娘养的!”
清容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慌。她这些生活在那等地方,见过的官员比芝麻粒还多,有权的没权的,有势的没势的,无一例外,从来都不把人当人。不难想,百姓遭难,朝廷那些银子拨出去到底肥了谁的口袋!
她重重在了桌子上拍了一掌,“什么刁民命硬,我看是官逼民反罢了!就说石复这个黑心的王八羔子就不该有儿子,偏青芽还拦着我,说什么稚子无辜。这种人,两面三刀,曲意逢迎,拿着老百姓的命做自己升官发财的垫脚石,他的种有什么无辜的!谁知道这么个小小的璎珞上面沾了多少人的血。要我说,刀子要捅就该捅在他最疼的地方。”
沈仪华指尖轻轻划过那枚殷红如血的宝石,看不出情绪,半晌说:“留着吧,有个厚脸皮的人要保他当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我不能断了他的念想。”
“什么?”
清容听了个一头雾水,不过沈仪华没再打算解释,转头问起青芽有关那个从石府上逃出来的女子的事情。
此时某个厚脸皮的人躺在榻上只觉得眼皮直跳,浑身哪哪都不对劲——这毒除了疼难不成还有别的作用?
“那女子的确身手了得,我同容郡主两个人联手才堪堪打她个平手,要不是因为她顾及着孩子,可能还真得费上一番功夫。”青芽说:“还有一点我们都错了。咱们只知石复的夫人善妒,而且一直未有所出,所以才纳了这个妾,但其实不然,小娘子猜石府上这个宝贵的眼珠子一般的孩子生母究竟是谁?”
沈仪华饮茶的动作一滞,“难道不是这个妾室?”
青芽摆手说:“不是。石复表面上只有这女子一位妾室,所以我们便理所当然以为孩子是她所生,但这小妾却告诉我们孩子乃是府上的一个丫鬟所生,石复惧内又不肯舍了岳丈家的助益,所以只好将孩子养在了她房中。而她之所以拼死保护那孩子,只是因为石复当年在江宁府瘟疫的时候救了她们一家的性命。”
清容接话:“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怎么摊上的是石复那么个东西!她若是知道石复的真面目,难道也会如此忠心吗?”
“大约还是会。”沈仪华抿了口温茶,垂眸道:“人生世间,终难逃情之一字。不论石复其人好坏,对她来说当年的救命之恩是真,而就她那晚与刺客厮杀的情形来看,她对那孩子的舐犊之情也是真。”
听了这话,清容问道:“那这女子和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青芽在旁边补充一句:“我将小娘子的条件同她说了,她愿意为小娘子做事,但是仍让我给您带句话……想让您救石复一命。”
沈仪华眼皮都没抬一下,提袖又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缓声说:“告诉她,我愿意同她做这个生意是看她身手还不错,但她若想就此从我这换一大一小两条人命未免有些贪心了,救石复还是救孩子让她自己选。”
青芽答应了,清容插话道:“还用问嘛,她把那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母子之情啊,多好的事。”沈仪华浅浅笑了下,随后又对青芽说:“过上几日你把那孩子抱过去给翁翁养着吧,他年纪大了,未免孤单。”
青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