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开国之初,定都在太祖的龙兴之地——金陵。不料数十载后,北方濊貊人大举入侵,为稳固边防,大汉第四代皇帝决定天子守国门,毅然迁都前朝首都——大都府。两百年间,大都一直是大汉货真价实的首都,而洛阳则作为陪都,在濊貊偶尔大举入侵、大都陷入危机时,则承担了庇护皇室朝廷的功用。
虽说直到三年前,随着包括大都在内的北方全面沦陷于濊貊人之手,先帝才正式把帝国首都迁到了洛阳,可这洛阳城做了两百多年的陪都,经营日久,已是大汉朝大都、金陵、杭州三地以下的第四大都市。
尽管如今神州动荡、国祚不兴,但大汉雄霸天下二百载,日积月累、民物丰阜,即使百足之虫,死亦不僵,何况偌大的一个帝国?
是以,赵沅湘与普乐禅师、玄幽道人骑马来到洛阳城门时,虽然见不到什么兴高采烈的面孔,但城门路上商旅往来、百姓出入,熙熙攘攘,几乎与平日无二——任谁见了此情此景,都不会想到,这大帝国已经走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城门下,一队大汉兵士横过马车拦在门中,只留一个供人通过的小口,一个个检查进出洛阳者的身份。
“几位兵大哥,请问这是……”有人凑过去向士兵们询问。
“滚滚滚,没得妨碍了老子的正经事!”守门士兵骂道,一脚踹了上去,“鬼知道你们中有没有濊貊人或者叛军的间谍?都把能证明身份的凭证拿出来检查!”
这群士兵似乎对宗教人士格外不放心,拿着普乐禅师和玄幽道人的牒看了又看,还满面狐疑地敲了敲玄幽道人背着的百炼净魂鼎。能证明赵沅湘秀才身份的牒已经丢在了来时的大篷车里,不知道被穷奇煞打飞到哪里去了;不过这难不倒赵大官人——他摸出半两碎银子塞到守门士兵手里,顺顺利利地进了城,还被守门士兵道了一句“您慢走”。
进得洛阳城,僧道儒三人都是一阵感慨:好一派繁荣景象!大小民居鳞次栉比,勾栏瓦肆随处可见,街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更有大小商贩在街头巷尾席地而坐、铺开了油布摆出待价而沽的奇珍异宝。
等三人走到东市,更发现这里不仅挤满了普通的商号酒家,甚至有西洋人、胡人在开店叫卖——所售之物,除了寻常商品,还有沙漠弯刀、火枪、钟表等外域特产。被这热闹景象感染,三人几欲忘了来京路上所见的惨象,简直要相信大汉正当盛世了。
既然已到了京城,三人不想太早分别,也不着急,就在这东市上闲逛起来。因为家境贫困,赵沅湘住在金陵郊区,甚少进城,哪里见过这等都市繁华之景?不过他牢记自己“大家公子”的身份,一边吧摆出风轻云淡、不屑一顾的臭脸缓步前行,一边拼命用眼角余光左看右看。
正巧遇见一个地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毛笔。赵沅湘一个人,当然见猎心喜,停下步伐。见他感兴趣,一僧一道也凑近地摊,一人拿起一根笔,装模作样地鉴赏起来。
“客官您午安!喜欢什么?”地摊摊主见来了生意,一脸谄媚。
看普乐禅师和玄幽道人外行至极地对毛笔品头论足,赵沅湘心中不屑,随手拣起一根笔,定睛一看,道:“这笔以南海黄花梨木为杆,喫竹饮泉的靛紫老兔毛为毫,又上刻印章,当出自名家之手!”
“客官好眼力!”摊主惊叹道,“这是宣城制笔大师的作品,如今贱卖,只要五两银子!客官您买么?”
五两?!赵大官人囊中羞涩,心里咯噔一下,只得干咳几声,道:“这笔毛有几处参差不齐,多见瑕疵,虽然五两银子甚是便宜,但我这个人用笔挑剔,便不买了罢。”
说罢,赵大官人赶紧扔下这杆比他小命还值钱的毛笔,灰溜溜地跑开了。他在远处等了半天,普乐禅师和玄幽道人才放下笔,有说有笑地跟了过来。
“赵老弟,你干嘛走得这么快?”玄幽道人埋怨他。
“呃……”赵沅湘打个哈哈,“刚才好像看见个熟人,我就追了几步,想是看错了。”
“不过赵老弟,你既然学了这符箓之术,以后大可不必再用这寻常毛笔。”玄幽道人笑道。
“哦?那用什么?”
“修道之人,当然要用神笔。”玄幽道人告诉一脸懵懂的赵沅湘,“所谓神笔,也在‘神器’的范畴中,乃是由修道之人用天材地宝制作而成的毛笔,其中灌注了混元真气,拿来写符箓,事半功倍。”
“还有这等好笔?”赵沅湘惊叹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哪里可以买到呢?”
“我们修行界一向与俗世相分离,绝不干涉人间俗务,此等神器自然也不可能在这种市集上出售。”玄幽道人回答,“我们修行界在各大都市有自己专门的市集,名叫‘仙市’。‘仙市’不仅有神器买卖,修行人平日的诸多事务都可以在此解决。将来有空,我和大师就带你去洛阳的仙市转一转。”
“那可太好了。”赵大官人没忘问一句,“这一根神笔,大约多少钱?”
“上品价值连城,甚至有的笔有价无市,但其中下品就颇为便宜,顶多这个数。”玄幽道人俏皮地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钱?”赵沅湘满怀期待。
摇头。
“一两银子?”
摇头。
“不会要十两银子吧?”
“只要区区一百两银子。”玄幽道人笑道。
赵大官人险些咬了自己舌头——小爷我要有一百两银子,我还买个鬼的神笔?
听说了这笔的价格,赵沅湘犯了难:来日到了仙市,玄幽这牛鼻子铁定会怂恿小爷我买一根神笔,到时候我要是说没钱买不起,岂不让人家小瞧了老子?有什么办法能把一起去仙市这码子事情推掉呢?
“沅湘你不要为一根笔的价格惊讶。”普乐禅师呵呵笑道,“我们修行者乃是人上之人,所用器物当然要贵上几分。虽然你家境殷实,但修行的花费也不在小数。”
“那修行者是哪来的钱呢?”
“修行者赚起钱来可太简单了。寺院道观往往都收着百姓的供奉,即使是独自修行的散人,出去降妖伏魔,也有不少悬赏可拿。”普乐禅师道,“更有心术不正的修行人士,凭借法术抢劫偷盗,逼得各地官府都暗中雇佣了正派修行人保驾护航——这又是一个收入来源。”
“就比如老弟你刚学的符箓之术,也能赚钱呢。”玄幽道人拿手指戳了戳赵沅湘胸口。
“符箓之术也能?”听闻有了赚钱的法子,赵沅湘心中大喜,赶紧竖起耳朵。
“对啊。修行界对于符箓需求甚大,而修习符箓者甚少,于是我们就写出符箓拿到仙市贩卖给别的修行人。”玄幽道人得意地拍了拍荷包,“一张寻常符咒,起码也要卖一两银子,若是罕见的符咒,十两银子恐怕都买不下来呢!”
赵沅湘频频点头,心中已经规划好了靠卖符箓发家致富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