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夫人，天色已晚，您该睡了。” 秋蝉看了眼天色，合上窗子，走到正在喝茶的王夫人身边轻声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王夫人点点头，放下茶盏，喊住正要起身离开的虞初，“虞姑娘，我吩咐的那小厮届时会在后门与你们见面，您和老王径直去后门即可。” “好。”虞初应了一声，理了理因坐了一天有些褶皱的衣裙下摆，正想离去，身后一道带有迟疑的话喊住了她。 “虞姑娘……” 虞初疑惑的回头望去，：“夫人可还有事相告？” 王夫人眉间微微蹙起，似是想到什么，又渐渐松开，看着眼前一副坦然冷静的年轻姑娘，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事，只是感叹姑娘如此年轻，却有如此胆量，确实异于常人罢了。” “夫人谬赞了，我不过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 虞初跟着笑了笑，见王陈氏一脸似惊讶又似怜惜的模样，眼角一抽，连忙道了一声别，退下了。 门外，小王已经在冷风中等了好一会儿了，他看着慢腾腾出门的虞初，忍不住问：“小初你在里面说些什么呢？” “为何不让我一起进去避避风？” 虞初无奈道：“王夫人说让我们直接去后门，领我们去的人就在那里，至于为何不让你进去，你难道没点男女之防吗？” 小王跟在虞初身后，顺便摸了摸苍老的脸，嘀咕道：“我又看不上人类女子，至于吗？” 虞初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走了一段后方才说道：“你先去后门等着我，我去将白银带出来？” “你带它出来干嘛？之前你与我出去干活时可没带上它！” 莫不是昨夜他的猜想还不够，这一人一狐已经到了分不开的境地了？ 虞初想起之前莫名其妙出现的诡异木人偶，此刻还放在她床下呢，“我有点不放心夜里将白银一个人留在这儿，这座宅子确实有些奇怪。” “噢。”小王一听也有道理，关心到狐狸崽子的安危，小初这个亲家还算可以。 “那你先去吧，我在后门等你。” 虞初应了一声，这才掉头回了房中，将一脸睡意惺忪的小狐狸从被窝里挖出来，照样丢进包袱里带走。 夜深寂静，除了她这件屋子，相隔的另外一间屋子内还闪着灯火，依稀还能听见低语声。 虞初的脚步微微一滞，她疑惑的看向另一侧屋，那是春花和阿媛住的屋子，可里面确一点动静也没有，细细感知下，她能确定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她们莫不是这个时辰了还在轮值？ 不过想起当务之急，虞初不自觉放在门上的手一滞，顺速收回了手。 抱着包袱匆匆赶去后门。 后门，小王和一身材魁梧的小厮正谈话，远远瞥见匆匆而来的虞初，连忙挥手无声的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现在就走吗？”虞初停下脚步，打量着小厮。 本来还以为是个瘦弱的小厮，倒是没想到是一身腱子肉的青壮年，秋日的深夜，竟还穿着薄薄的单衣。 若是不知情的，说他是武者也不为过。 那小厮察觉到来自姑娘的视线，脸色微微泛红，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尽量让身上的肌肉不那么明显。 闻言，连忙道：“此刻府内的人大都睡了，此刻出门自是无人察觉。” 虞初点点头，在小厮的带领下，从后门出去，瞒着小厮，去了一家租下的铺子里，将驴车寿衣等物品拿出来。 虽说小厮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但他们藏东西的地方还是需要隐瞒下来，总归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以防出现不测可以借助此物逃离。 小厮一人等在后巷，只当他们二人只是拿些裹尸的草席之类的，万万没想到他们不仅换上了一套黑衣，还牵来一头驴板车。 目瞪口呆之际，只听到其中那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尴尬一笑，随即陷入了沉默。 “那什么……我们走吧！” 小厮打破沉寂，结结巴巴道。 月光下，被大树蔓延出墙外的枝叶遮挡下，走一段便陷入黑暗，再走一段则头顶月光。 空无一人的巷内，除了沉闷的枝叶吹散的声音，明暗交错下，投射到地面的三人一驴的影子伴着松散的脚步声不断的响彻在心间。 走在最前面的小厮咽了咽口水，身前无一物的那种莫名恐慌感，让他情不自禁的低头盯着地面。 没过多久，他的瞳孔忍不住颤抖起来。 <

r> 不断变化长短的影子，三人一驴，是他们没错。 可其中一人的影子下的小人影……是什么东西！ 四肢皆有的小人影，一蹦一跳的跟在纤瘦的影子旁，似是察觉到视线，那小影子忽然不动了，脑袋的地方忽然变成椭圆形。 就好像……抬头看着他一样。 “轰——” 小厮额角冷汗冒出，只觉得顿时心头一悸，惊惧错乱间，瞳孔剧烈收缩，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佯装若无其事一般移开视线。 虞初率先发现小厮的不对劲，他好像……是在抖？ 她略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那个……” 哪知手下的这个人剧烈的一颤，猛的转回了头。 神色说不上的慌张，无声的张大了嘴巴，五官在月光下隐隐有一股诡异扭曲感，鼻间额上不断冒着细密的汗珠。 那双瞳孔缓了片刻，这才重新恢复光亮，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虞初收回手，疑惑道：“你……怎么了？” “我……”小厮余光微微看向地面，地面上的影子并无什么特殊之处，许是过于紧张，看错了，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摇头道：“没什么。” 小王走在最后，仍劳仍怨地牵着驴，看着小厮咋咋呼呼的，轻哼道：“人就是喜欢自己吓自己，指不定又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长了这么大块头。” 小厮尴尬一笑，抹了一把冷汗，没有吭声，鼓起勇气，挺起胸膛，径直往前走，相较于之前如同龟速的步伐，如今倒是快上不少。 一副视死如归的惨烈模样。 虞初默默的退到小王身侧，无奈道：“我算是知道为何芸娘只让你晚上去铺里了。” “为何？” “省得白日将仅有的几个客人气走。” “……” 一路上有惊无险，好在后面没出什么岔子，顺利到了一处位于山中的洞穴前。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尸体都被丢进去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小厮不等二人回应，转身便飞速溜下了山。 “啧……人类就是那么不惊吓。”小王撇了撇嘴，顺便就近寻了个粗壮的树根将手里的牵绳绑住。 靴子踩在草地上，发出“咔擦咔擦”清脆的的声音，借着头顶的月光，不难看出草地上暗沉干涸的血渍。 虞初提起衣裙下摆捆扎好，小心地沿着血渍的流势跟进洞里。 洞口往里大约十步左右的地面上有一大摊沉淀下来的血迹。 看这模样，照例说尸体应在此处堆放，可血迹又分散成细流一般往里延伸。 许是那几个小厮拖着人半途累了休息了一会儿？ 黝黑无比的洞口暂且还能凭借月光依稀看清点东西，再往里走，就到了月光无法笼罩的地方。 洞内蜿蜒曲折，也不知道那几个小厮是怎么找到这个洞口的。 她走了一会儿，到了尽头，才发现这洞口竟然还有岔口，而两处岔口的地面上都沾有血渍。 虞初自己倒还好，在黑暗中她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倒是小王，若是看不清，极有可能跟丢。 虞初想着便停下了步伐，没过多久，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洞口传进了耳朵。 不仅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反倒紧跟着来了一句：“小初，你怎么停在这里不走了？” 虞初颇为无奈的转身，只见小王此刻一手寿衣，一手铲子紧跟在她身后，见她转身，一脸疑惑的对上了她的视线。 虞初动了动嘴皮子，轻声道：“此处有岔路，你跟紧我？” 小王不以为然，指着另一方的岔口，开口道：“为何我们要走同一道，分开走不是更好？” 虞初：“你好好闻闻，可闻出了什么？” “闻？” 他疑惑的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想了想，肯定道：“这两道岔口里都有腐烂的味道。” 废话，她能不知道吗？单看这血迹都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了。 动物的嗅觉通常都要比人灵敏，成了精的更为一绝。 看他这模样，洞里应是没用其他气息。 可保不齐这阴森的山洞里出现个什么大佬级别的妖魔鬼怪，她能打得过人，不一定能打得过鬼啊！ 她叹了一口气，无声的盯着小王。 黑暗中，即便他看不太清她的神色，但那落在身上过分熟悉的目光不自觉

让小王抖了抖。 正疑惑小初为何这般沉默之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小初那高深的修为，身子在这黑暗中莫名一颤。 莫非这岔口里有什么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东西！？ 想到这里，小王脸色一变，连忙道：“我觉得咱们还是一起走吧！那什么……小狐狸身边总得有个大狐狸保护吧！” “嗷~” 此话一出，包袱里幽幽传来一声叫声，似是特地出来反驳一样。 竟然被幼崽看不起了！ 小王脸色微红，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推着虞初的肩就往其中一个岔口走。 好在小狐狸念及同族，只叫了一声便不吭声了，也幸好是在黑暗中，没人看清他的脸色。 背后的力道让虞初回过了神，淡定的将视线从红屁股一样的脸蛋上收回。 脑中下意识脑补起了黄皮狐狸脸上的高原红，倒是和现代里的天奇谭狐狸差不多。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现实高原红狐狸。 小王全然不知身前的虞初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随着越进洞，脸色愈发的严肃。 洞内狭小腥臭的空气中，新鲜空气越发的稀少，耳侧的风声也逐渐变弱，直至消失不见。 小王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凑近虞初耳侧低声道：“小初……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说着的同时，他脚尖探向身旁，所触及的东西软乎乎的，表皮上尽是凹凹凸凸的东西。 他顿了顿，默默的缩回了脚，贴紧虞初的后背，“我觉得这洞穴里好像不仅有人类的尸体……” 虞初抿紧唇，抱紧了包袱里的小狐狸，勉强出声道：“你给我闭嘴。” 小王一愣，条件反射般死死的闭上了嘴。 极致的黑暗下，虞初的瞳孔内的墨色慢慢像外渗透，侵占了整个眼白。 她无比清楚地看着这洞穴。 成堆的死尸聚集在中央的肉坑里。 四周如□□一般不断蠕动的墙壁，疙瘩缝隙分泌的黄褐色粘液拉丝一样滴落到地面上。 下一秒，粘液慢慢的顺着地面裂开的缝隙划入中央的死尸上，腥臭的粘液浸泡着死尸，如同胃液一样，消化着死尸。 皮肤，脂肪层，肝脏一点一点的露在眼前。 这个地方，不能待！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虞初猛的握住小王的手，轻手轻脚的准备离开此处，布料一转身，方才进来的洞口被一张黏腻的薄膜给包裹住了。 洞中此刻顺便成了一个囚笼。 “怎么了？”小王睁着无神的眼睛，疑惑道。 察觉到小初忽然停下的脚步以及周身没有倚靠的墙壁，让他忍不住探出手想要去摸索周围。 “别碰！”虞初眼疾手快扯回了他的手，察觉到这个洞穴对声音似乎没什么反应，顿了顿，叮嘱道：“看好自己的手脚，一个不小心，此番怕就出不去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虞初咬着牙，无语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收尸的伙计，好死不死，偏偏又遇上了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