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两侧颧骨连接下巴的好像只有一层皮膜,削瘦,皮包骨头,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头稀疏到一眼就能看到松弛的头皮。
他浑浊的双眼既锐利又冷冽,在他脖颈侧面还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在伤疤中间还有凸起的大动脉清晰可见,崎岖延伸。
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平静的盯着刘封,毫无气势可言,但就是让人凭空生出来一股子压抑!
这是一个曾经站在朝堂中央的人物!
刘封内心泛起波澜,笑容却没有变化。
察觉到刘封在看自己这道丑陋的伤疤,张让静静的笑了起来“很多年以前那些人看到它的时候,就像这样指着它。”他伸出自己干枯的手指斜着指着刀疤。
“然后问我,怎么这都没能要了我的命?说实话自己命还真的挺大,当时还没这么瘦,一刀下去差点就到大动脉了,”
“命大也得自己珍惜,自己不珍惜的话再怎么也无济于事。”
张让也是人老成精,自然听得出来刘封话里的意思,他笑了起来,目光中有一丝狰狞和扭曲。
“在这里关了二十多年了,对生命早就没留恋了,死了才是解脱。”
“真想死早就可以死了,您不缺这种勇气,仇恨是您活下去的动力,比如说韩凯欣,也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子,这个人您不会忘吧?您的手段真的是天衣无缝,这么多年我们才查出来您跟这个天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二十多年前他还是您最得力的下属、您的门徒。”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封忽地笑了起来,笑容讥屑。
“可惜他连你这个老大哥都忘了,把你留在这里半死不活,他要是想救你怎么都救你出来了。”
张让一直静静的听刘封诉说,这时才缓缓开口“我倒是要感谢他把我丢在这里,真把我弄出去了指不定怎么对付我呢。”
想到天子,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由于动怒更显得潮红一片,强压着愤怒,胸口剧烈起伏,大口的喘着气,跟着气闷咳嗽起来。
“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我这辈子最大的不足就是太顺了,顺风顺水,一开始玩弄的就是权力,混迹的就是官场,没经历过那些底层小混混经历过的事,这些个小混混都是从以前那个法制不完善的社会里一路腥风血雨过来的,心更狠、更毒,**更强、更贪婪,我们的层面不一样,我一开始就站在上面,韩凯欣是从下一路爬了上来,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也是我被关在这里的原因,韩凯欣这个人心狠着呢,为了利益能设套让我往里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暴露在官方的眼皮底下了,是我看错了,呵呵…”
他最后这一声呵呵,无限惆怅!
刘封饶有兴趣的看着张让“您这么一位人物,说栽就栽了?我很好奇您当年是个什么想法,竟然在如日中天的时候,用手中的权力去组建黑恶势力。”
张让始终冷冷的看着刘封,这目光看的他心里有些隐隐的寒,张让长叹一口气。
“你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彻底。”他微微一笑,你以为我那个时候才刚开始组建么?那个时候我着手做的,是让自己名下的势力资产产业化集团化,洗白下面的公司,靠近主流。”
“我当时下面的产业链资金链已经很庞大了,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做好转型,需要付出的心血资金,还得动用所有的关系和权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白了其实也是我贪,一个贪字毁了一切,正好那个时候我的顶头上司倒台,我刚出面上台,需要政绩,闹出足够大的动静我才能向上面交差。”
“当时是昏头了,让韩凯欣把动静往大了闹,他那个时候外号还不叫什么天子,也是个极有手段的人物,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当时市的大小强龙地头蛇都给扫了一遍,差点就成了市道上的大掌柜,后面闹得动静太大,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我自己都没活路了,紧跟着韩凯欣转手就把我卖了,手段是真的毒,咳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让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调整自己的情绪,嘲笑着、讥笑着,最后…沉默着,双目逐渐暗淡下去。
人在失意中久了,会消沉,会沉醉,会…麻木。
“人呐,越贪婪越谨慎,我一直想不通像你心思这么深、这么贪婪的人手上怎么会不留天子的把柄?轻而易举的被他拽下水。”
“先我相信他,太相信他,他是头狼,只不过最后才现是头白眼狼。其次就是我太过顺风顺水,看惯了他的奉承,谁又能这么一个能把自己尊严踩在脚底,然后去迎合你的人,是这么一个袖里藏刀的人。我一直是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看的,我也一直以为他把我当他的父亲,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要么是真感情,要么是图谋远大,像他这种人,一动手,那就是万事俱备。”
“是个能隐忍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在江湖上混出今天的地位,也不可能混出这么一个霸气的外号,天子。”
“他能有什么地位?”张让不由地一皱眉,面色瞬间沉了下去,跟着他伸手“咣!”的一拍桌子,气势威严,怒火中烧。
“他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靠出卖我换来的!狗日的!!老子拼来的一切给他做了嫁衣,狗日的!!”
刘封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食指轻轻敲打桌面,缓缓开口“你看你,说动怒就动怒,真的是到气头上了,竟然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张让一下就不说话了,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也是反应的快,立马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跟着看向刘封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也没想到刘封能这么敏锐的抓住自己话里的漏洞。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无济于事了,漏洞太明显,堵不住。
刘封“呵呵!”的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天子现在还活跃在江湖上?怎么就知道他死还是没死?您都被关了二十多年了,还能了解的这么清楚,跟外界的联系渠道还没断呢?厉害。”
“像你这种人都会给自己留后手的,外界怎么都会有一些家第,其实也无所谓,就算你跟外界有联系的渠道也没什么大不了,有就有吧,不影响,既然你有这个渠道,想必对外界也有不少了解。”
“这你可就猜错了,哪有什么渠道,在这里关了二十多年,形形色色的犯人见了不少,跑路的,替大哥扛事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从社会上混的,他们知道一些我就知道一些。”
张让笑呵呵的说完这番话,刘封眯起眼睛,“哎!”了一声,旋即开口。
“您说知道的不多,那我就再让您再多知道一点,您还记得春秋这个组织吧,也不能叫组织了,是集团,是产业化的春秋集团,韩凯欣,也就是天子,他现在是这个组织的掌舵者,不对,应该叫e,总裁。您一手创建起来的组织,现在的脑就是他天子。”
“再怎么产业化那也不是完全洗白完全转型,到底还是黑社会的底子,洗不了的。”
“真的给他洗白成功转型了,那我们就抓不到他的证据了,您手上绝对有他的把柄,所以我们需要您,这也是上面把我安排到这个监狱的原因。”
“厉害不厉害,天子说了不算,你背后的人厉害了,那他自然就不算什么,主要还是看你代表的是谁,是某个想要淌浑水的高官,或者是某个想浑水摸鱼的江湖势力,还是说你代表的是官方呢?”
张让的眼中爆出一抹寒光,刘封面不改色,笑了笑,没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张让好像早就想到刘封会是这么一副反应,他笑着摇摇头。
“不管你代表的是谁,春秋这个组织对你们来说都不值一提。”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这装老糊涂呢?原本确实是不值一提,但是自从天子上位坐上掌舵者的位置以后,春秋内部分裂成了两股夺权的势力,这段日子别的城市都不太平,砸场子、杀人、绑架,黑社会火拼,这就是他们内部矛盾衍化出的外部矛盾,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矛盾才让这个庞大的金字塔露出了冰山一角。”
“春秋是你一手拉起来的组织,拉起来的时候你是金字塔顶端,天子接手了你的位置,也同样接手了你的关系网,春秋是你创建的,但其实不是你一个人的组织,你在春秋里扮演的是承上启下的作用,只是现在起这个作用的,是天子。”
“时代在变,你当初承的是这批人,到现在也说不定换了多少人了,有人退了,有人死了,但一定还有人活跃在春秋最顶端。”
“天子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后面那群隐藏极深的老虎,你和这批人有接触,你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全部也无所谓,知道一个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以前不知道有春秋这个组织的存在,单纯的以为你就是个普通的政治官员,二十多年都没管你,现在不一样了,这个组织在社会里渗透的太深了,他们就是这个国家的蛀虫,必须清扫干净,因为这个组织的浮出水面,上面把关注点放在了你身上,再一次注意到了你,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最好,还是配合一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