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鹿在庭院中四处呼唤乌翎,寻了一圈,不见它的踪影,心里的五脊六兽都跑了出来。
平常,乌翎栖养在这里,朝饮坠露,夕食落英,从不饮啄人间腥荤。
任何时候,随叫随到,今日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的踪影了。
两人到处寻它,在一座假山前见到了一滩血迹。
“师叔,你用了分身术,就为杀死乌翎,断我出逃之路吗?”叶法善天师悲痛地哽咽着。
叶静能法师提着血淋淋的太上决云剑,从假山后走出。
“我们虽有血亲,在长安那么多年,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你我各谋其政,各为其主,从来不是同道中人。对师叔来说,合则留,不合则去,不误彼此!”
一丝眩晕袭来,叶法善天师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心底生出薄凉之感。
原来,在师叔的眼里,利益当前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
你善良,他便得寸进尺;你忍让,他便背后提刀;你正直,他便赶尽杀绝。
叶静能法师慢慢走近,眉眼间透露出腾腾杀气。
“李隆基被下放到了潞州,现在的长安,还有谁来会救你们呢?”
叶法善天师巍然不动。
此时的他身轻如影,意绵如水,哪里是师叔的对手?索性阖上了眼睛,等着他前来。
云鹿心疼不已,绝望地喊道:“师叔祖,师父现在毫无还手之力!你来杀我吧,弟子愿代师父,受你三剑!”
“你怎是我的对手,自不量力!” 叶静能法师凛若冰霜地走着,却猝然朝着云鹿伸出手,狠狠一挥掌,一股强劲的法力迎面扑来。
云鹿“扑通”一声,单膝跪于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对你隐忍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可以痛快淋漓地将你除掉,我的好侄儿!师叔会将你送归江南括州,和你的爷娘葬一起。我会让陛下墨敕碑,为你留个身后美名,不枉紫微仙卿下凡走这一遭!”
叶静能法师步步逼近,目光灼人。
锋利的剑锋,抵在叶法善天师的胸口,只等师叔轻轻一推,一剑便可穿透胸腔。
他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
这把太上决云剑影,是自己亲手赠送给师叔,却成了两人扯破脸皮后,斩断最后一缕亲情的利刃。
叶静能法师鹤翔紫盖,纵身跃起,太上决云剑影化为三把利剑,从他掌间推出,朝着侄子飞驰而来。
叶法善天师本能地一闪,左腹热乎乎的,一股鲜血喷涌而下,瞬间失去了知觉。
云鹿眼中冒着熊熊烈火,拄着太乙混元剑 ,强忍着火烧火燎般的疼痛,艰难地站了起来。
运转周天之气,气上行而游走。六根灭识、六般震动,三关九窍皆洞开,四骨八骸皆抖落,似乎有人,帮她剥去了层层虚妄肉身。
一只通身洁白如雪,纤尘不染的白鹿破体而出。
她扬起蹄子,朝着师叔祖星流电击般地冲去,将他顶了个四脚朝天。转头驮起师父,纵身跃上了云霄。
“傻孩子,你自己都受伤了,还管师父死活!”
凉风飕飕穿耳,云鹿听不清楚,师父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她害怕叶静能法师追上来,害怕师父要蒙受灭顶之灾,驮着他在云海里拼命奔跑。
叶法善天师渐渐清醒过来,捂着伤口挣扎着坐起来。
“云鹿,你怎么往东去呢?你要带我回去青田太鹤山洞天吗?韦后将师父贬谪岭南龙兴观,应该南下才是!”
云鹿回过头来,眼里饱含着热泪,不停地摇着头。
这时,澄怀、子虚架着浑身是血的石清,从后面追了上来。
澄怀道;“师父,大家都受伤了,石清还昏迷不醒,我们先回青田太鹤山洞天吧!”
“一切及劫兴衰,皆依命数而起,谁也逃避不了。若回了青田太鹤山洞天,就变成朝廷逃犯,韦后依旧能将我们抓去,最后还得罪加一等。与其千方百计逃离,不如坦然以对!”
澄怀想了想,道:“云鹿,师父说得有理,我们还是去岭南吧!”
云鹿只好转头,继续南下。
广州义唐观的道士得知叶法善天师即将到达,驰报广州都督胡元礼。他立刻带上各观道长、府县官僚,到西江边迎候。
过了不久,众人看见江上薄雾轻笼,飘飘忽忽,叶法善天师骑着一只白鹿,从云雾中降落。
胡元礼将他们引至龙兴观住下,安排了衣行住食,又命人请来医师,为他们疗伤,诸事都处理妥当了才离去。
众人包扎完毕,石清也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