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孩子

脱离虎口,别说是两个孩子了,就是老肖这会儿也是满心松快，听到儿子大声的回话,忍不住露出了微笑，笑眯眯的看着自家那臭小子不断的翻动从旧衣铺子买来的衣裳,一件件的往那两个孩子的身上比划，等着选出合适的，又积极的烧热水，好让这两个孩子在船尾有点遮挡的地方用木桶擦洗身子。这会儿可是秋日，虽说下河洗更利索,可到底冷了些。肖海涛难得如此细心周到,倒是让老肖好生感慨了一把：这是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受这样的罪，同情心泛滥了吧。

自家孩子心性良善绝不是什么坏事儿，老肖只有点头称赞的份，哪里能说个不好？故而他除了什么都不能说之外，还要帮着儿子收尾,把这笔恩情落实了，免得热脸贴了冷屁股,弄出个白眼狼来，最后白白得罪了人。

你不明白？你想啊，这大半夜的，渡口唯一有人的船,半夜突然不见了,这是什么道理？只怕那些一心寻人的混混们会以为老肖这是做贼心虚,这才一走了之。就是他有老万的名头狐假虎威，说自己是生怕被牵扯，被搜船的事儿给吓着了，所以不敢再呆着。只怕也未必能躲过一劫去，毕竟少了这两个孩子，人家少了一笔收入，心下不忿的时候连无辜的都能牵扯上来，更不用说明显有瓜葛的老肖父子了。

世事通透的老肖很明白，自家在被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湿手沾上了干面粉，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故而在救人的时候才那么的利索，那么的毫不犹豫，到了如今，看着自家儿子对着这两个孩子亲近照顾的模样，索性起了别的的心思。若是这两个孩子没处可去，那带回家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说旁的如何，单是为了肖海涛，他就觉得不错。

山里的山民没有一个是可以单独存在的，为什么？因为打猎这事儿，人多才能力量大，才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危险，才能在需要求救的时候，有个搭伴的帮手。所以明明住在不同山上的6家，陈家，卢家才会抱团一起上山，才会即使距离不近也往来频繁，所以老肖才能那么容易在山里立足。

也因为这样，所以老肖觉得，自家就自己和儿子两个人，从人丁上来看，实在是太单薄了些，将来若是自己有个万一，这孩子连个亲近人都没有，在这山里可怎么活？即使自己如今寻的是最稳妥的法子混日子，可将来呢？自己总有走的一天，在这山里六亲不靠的可怎么好？

这送上门的两个孩子，若是能将恩情做实了，那或许这个问题就能解决了，毕竟这两个比儿子如今这年纪还小些，有救命的恩情，再加上养大的情分，还有年纪上的优势，将来儿子必定能成为这三个孩子的领头人，有了这么两个帮手，在这山里，也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人了。

都说，为人父母为了孩子，那是一个个为计深远，这话不假，连着安稳都还没有彻底奠定的老肖，在这一刻居然已经想到了以后，你说说，这想的有多长远。

心下有了这么一个念头，老肖对着两个孩子自然也要多用点心思。看着洗干净后，眉目清秀的两个娃娃，微微笑了笑问道：

“好了，这里也算是安全了，来说说吧，到底咋回事儿？放心，我没想着送你们回去，要还是想送回去，一开始就不用救人了对吧，就是想知道，这人救了出来，接下来你们该怎么办，好歹不至于白忙乎一场。若是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我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一程也就是了。”

即使有心把孩子糊弄回去，一开口也不能直接说要带走，不然人家孩子还以为他们是拐子呢。至于投奔亲戚？若是这真有人可以投奔，那还用的着轮到他们父子救人？估计早就去了。老肖自己知道，就凭着那几个混混当时的一番言语来看，这两个孩子如今妥妥就是孤儿，在没有旁人可以依靠了。

果然，老肖的猜想是对的，故事也很老套，两个孩子的父亲是一户商户人家的庶子，早年就被家中主母刻意引着不喜读，但人还算靠谱，在家中产业中当个掌柜，日子也算过的还成，孩子的母亲是孩子祖父远亲家的闺女，父母双亡后寄居在他家，虽说没什么嫁妆，好歹也有点情分。家中祖父常多看顾几分，这日子自然过的顺畅。

一切的改变都在祖父死了之后，主母先翻了脸，为了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得到全部的家产，愣是说这孩子的父亲做假账，一盆污水下来，什么辩解都不给，什么家产都不分，就将这一家子赶了出来。这样一来，这一家四口基本上就没了活路，除了随身的几个钱，勉强买下了个泥胚屋子简单容身，竟是连吃饭都难了。当家的男人本就不是个有本事的人，加上又有了假账的名声，连着混个帐房的活计都不能，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的居然就想到了去赌，满心一朝翻本，挣笔横财好翻身。

赌场这地方，那是十赌九输，哪里是能财的地方，等到那人醒悟过来，已经是晚了，不说最后的钱财没了，就是家中妻儿只怕也要被牵连，一时想不开，直接就在赌坊门口撞死了，而这样的举动也激怒了赌坊的主人，按照赌坊的话来说就是：又不是我拉你进门的，也不是我逼着你借钱的，怎么还不上了就耍这样的无赖？难不成你死了，这帐就能消了？真是天真的可以。要真是这样，这以后自己这生意还怎么做？哪怕是为了杀鸡儆猴呢，这事儿也不能这么完了。

所以说这人真心不聪明，不但牵扯了妻儿，连着这样的地头蛇都得罪了去，即使还上钱，只怕也没有了立足之地。而那赌坊的掌柜更是一日三次的往他家跑，就想逼着家中妇人卖孩子还债。那妇人本因被赶，郁结于心，再加上日子艰难，身子已经有了病症，等知道了丈夫的消息，还有孩子要被卖的可能，一口血喷出来就倒了下去。而这一躺下在没有起来，只来得及在咽气前关照了两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卖身为奴，赶紧逃。

父母不是本事人，可孩子却不傻，即使才几岁，却也已经知道在这个城里没有了倚仗，更没有活路。所以趁着给母亲送葬的功夫，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就准备逃出去，哪怕是一路乞讨过活，也不想被人寻到卖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故事在两个孩子的嘴里自然不是那么的详细，可老肖毕竟是大人，很多琐碎的事儿这么一连起来，立马就拼出了这个故事的大概。

“那么说，你们是没处可去了？那可怎么好，你们才几岁，这日子可怎么过？难不成把你们带我家去？这。。。实话和你们说，我家是山民，住在山里，靠着打猎为生，这日子可不是城里人能过的，你们又这么小，这。。。”

老肖脸上显出几分为难来，当然了这个表情做的是相当的到位，也很符合情理，本来嘛，救人这事儿，若是只是拉一把的事儿，那做的人估计真心不少，可要还是彻底成为自家的包裹，那九成九的人估计是不干的，他也不能太脱离群众对吧。俗话说得好啊，上赶着不是买卖，即使对着孩子，拿捏一下，让他们知道收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是很必要的。

而那两个孩子中大的那个听着老肖的话，眼睛却是一亮，往老肖这边凑了凑说到：

“大伯，我们能干活的，能挖野菜，从祖父家出来后，我们日日都干这个，可利索了，大伯，我们小，吃得也少，住的地方也小，只要给个能睡觉的地方，让我们不被抓，不被卖，让我们干什么都成。我们不怕吃苦的，大伯。”

这孩子聪明的很，从老肖的话语里似乎已经听出了老肖肯庇佑他们的意思，忙说了一串他觉得能打动人的说辞，可这话听到老肖耳朵里却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吃得少，什么叫住的小？又不是小鸡崽。

“这不是吃不吃苦的事儿，如是真没处可去，暂时先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那是没什么，我家也不至于少你们两个娃娃的几口饭吃，可真要成了山民，那就不同了。山民没有户籍，也没有田地，还被人看不起，你可要想好了，毕竟若是实在不成，你们就是回到你祖父家中，那主母即使为了名声，只怕也不会不养你们。”

丑话说前头这个很必要，免得将来这孩子还觉得是自家哄骗了他们，不想这孩子聪明的让人咂舌，老肖才说了那么一句，那大孩子就垂着头说到：

“若是真去了祖母家，只怕不用几日，我们就不知道被送到哪儿去了，爹当初被赶出来就是冤枉的，只是因为祖母不想看见我们，才会这样，我们不傻，都知道。”

说话间，那大孩子眼泪都开始往下掉了，不用说也知道，只怕是想到了父母，而那个小的，更是紧紧的拉着哥哥的手，贴上去呜呜呜的哭着，像是受伤的小兽，听得老肖心酸的不行。

“罢了罢了，那就先跟我回去，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谢谢大伯，我们兄妹给您磕头了。”

呷，那个小的居然是女孩？居然藏到了这会儿才说？怪不得一直不出声呢，这两个孩子那谨慎的，真是不一般啊!